李家洼炮楼的“挠痒痒”行动,在王猛和赵指导员的全力推动下,迅速展开了。
林枫因为肩伤未愈,被强制留在村里休养,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这场行动的“远程顾问”。王猛几乎每天都会派人回来,向他详细汇报观察到的情况:鬼子取水的时间通常是早晚各一次,由一名日军带领三四名伪军,携带水桶,路线相对固定。
每次得到消息,林枫都会结合自己掌握的工程和心理知识,提出一些看似简单却极具针对性的建议。
“排长,鬼子走的那段下坡路,旁边不是有片湿滑的苔藓吗?晚上派人去多浇点水,让它更滑。”
“他们取水要踩几块石头?能不能把最稳当的那块弄松?”
“找机会在他们回去的路边草丛里,挂两个空罐头盒,用细线牵着,一碰就响。”
这些建议,听起来就像是顽童的恶作剧,起初让一些老兵将信将疑。然而,几天后,传回的消息却让所有人对林枫刮目相看。
一名伪军取水时踩中松动的石头,扭伤了脚。鬼子小队在返回途中触发“罐头盒警报”,紧张得胡乱开枪射击,浪费了不少子弹,还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更妙的是,这种持续的、来源不明的骚扰,让炮楼的日军指挥官变得疑神疑鬼,不仅加强了岗哨,甚至开始怀疑伪军内部有奸细,搞得守军内部人心惶惶。
林枫的价值,通过这些不起眼的“小手段”,实实在在地展现了出来。他在排里的地位悄然发生变化,从需要审查的“可疑溃兵”,逐渐变成了有点神秘的“能人”。战士们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和好奇。
然而,林枫自己却丝毫不敢放松。王猛表面上对他更加信任和热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背后,探究的意味却越来越浓。林枫知道,仅仅靠这些小聪明是不够的,他需要展现更硬核、更能直接提升队伍战斗力的能力。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窗棂,在土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枫正尝试着用左手活动右臂,进行简单的康复训练,门外传来了王猛爽朗(却暗藏机锋)的笑声。
“林枫同志,今天感觉怎么样?我看你这气色是越来越好了!” 王猛说着,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李铁柱,还有另外两名膀大腰圆、一看就是老兵模样的战士。
“排长!” 林枫连忙停下动作,“好多了,多谢排长和同志们关心。”
“那就好!” 王猛拉过树墩坐下,看似随意地聊起了天,“说起来,还真得多谢你那些主意。李家洼的鬼子,这几天是吃不好睡不香,工事进度都慢下来了。”
“能帮上点忙就好。” 林枫谦逊地回答。
“不过啊,” 王猛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些许“愁容”,“光挠痒痒,终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鬼子的炮楼还在一天天增高。咱们的队伍,家伙事儿太差,真到了不得不硬碰硬的时候,心里没底啊。”
他拍了拍腰间那把旧的驳壳枪,“就这老伙计,膛线都快磨平了。战士们手里的枪,更是五花八门,汉阳造、老套筒,还有打一枪就得塞颗子弹的撅把子,子弹还少得可怜。跟鬼子的三八大盖和歪把子机枪比起来,差太远了。”
另外两名老兵也附和着点头,脸上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李铁柱更是眼巴巴地看着林枫,仿佛期待他能再想出什么神奇的办法。
林枫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王猛这是在试探,看他这个“侦察班”出来的,对武器装备能有什么见解。这是一个展示价值,也是巩固“人设”的机会,但同样风险极高。谈论具体的武器设计原理和工艺流程,很容易超出“溃兵”的认知范围。
他必须再次借助“土法”和“经验”的外衣。
林枫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排长说的没错,装备是硬道理。咱们一时半会儿造不出好枪,但……能不能在现有的东西上想想办法,让它们的威力更大一点?或者,弄点让鬼子防不胜防的小玩意儿?”
“哦?” 王猛的眼睛亮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林同志有办法?快说说看!”
另外两名老兵也竖起了耳朵。
林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李铁柱:“铁柱,麻烦你去帮我找几样东西来。一块稍微厚实点的木板,一截铁丝,最好再找点过年放鞭炮剩下的黑火药,不多,一小撮就行。还有,找个小瓦罐或者厚实的竹筒来。”
李铁柱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答应着跑出去了。王猛和两名老兵面面相觑,不知道林枫要干什么。
很快,李铁柱把东西找齐了。林枫请王猛帮忙,用刺刀在木板中央挖了一个浅坑。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小撮黑火药倒在坑底。
“排长,你们看,” 林枫拿起那截铁丝,用石头勉强磨尖一头,“咱们的地雷或者手榴弹,有时候炸了,但破片少,杀伤力不够。主要是里面的铁疙瘩太大,或者碎得不够狠。”
他一边说,一边将磨尖的铁丝用力掰成短短的一小截一小截,像粗一点的针,然后混合着一些细碎的石子、碎瓷片,盖在黑火药上面。
“如果我们把火药上面,放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林枫用木板将浅坑盖住,只留一个小孔引出作为引信的火药捻子(用棉线蘸了火药临时搓的),“爆炸的时候,这些碎铁片、石子,是不是就能像沙子一样喷出去?打得更散,更远?”
这个原理,其实就是最简单的破片杀伤原理。但对于这个时代,尤其是缺乏正规军工知识的游击队来说,却是一种直观的启发。
王猛和两名老兵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简陋的装置,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太清楚这种“喷子”一样的武器在近战和防御中的威力了!这比单纯靠爆炸冲击波杀伤,效率要高得多!
“妙啊!” 一名老兵忍不住拍腿叫道,“这法子好!咱们以前怎么没想到!找点碎铁锅片子、破钉子,都能用上!”
林枫笑了笑,继续他的“表演”。他拿起那个小瓦罐,将剩下的黑火药倒进去,压实。然后用木塞封住罐口,同样引出药捻。
“这个更简单,” 林枫指着瓦罐,“埋在鬼子必经之路,或者从高处扔下去,就是个土造的大炮仗。动静大,吓也能吓他们一跳。要是罐子里再放点辣椒面、石灰粉……”
“咳咳……” 王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眼睛瞪得溜圆,“辣椒面?石灰粉?”
“对!” 林枫一本正经地解释,“炸不死他,也能呛得他睁不开眼,喘不过气,阵脚大乱。咱们趁乱冲上去,或者打黑枪,不就容易多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王猛和两名老兵看着林枫,就像看着一个……一个充满了危险又极具诱惑力的宝藏。这些想法,太刁钻,太……阴损了!但毫无疑问,极其有效!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一般溃兵甚至侦察兵的知识范畴,更像是一个……专门研究怎么让人难受的专家!
林枫看着他们的表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适可而止,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可惜,我知道的这些,都是些土法子,上不了台面。要是有工具,有材料,其实还能弄出更厉害点的东西。以前在侦察班,看老兵鼓捣过,我也就是在旁边看了几眼,没亲手做过……”
他再次将源头归咎于“侦察班的老兵”,给自己留足了余地。
王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和狂喜。他站起身,围着那个简陋的“演示装置”转了两圈,目光灼热。
“林同志!” 他猛地停下脚步,双手重重按在林枫(没受伤的)肩膀上,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你这些可不是土法子!这是能救同志们命、多杀鬼子的真本事!什么上不了台面?打鬼子,什么法子好用,就是好法子!”
他转头对那两名老兵命令道:“立刻去收集材料!碎铁、钉子、辣椒面、石灰,有多少要多少!再找几个心灵手巧的同志过来,跟着林枫同志学!”
“是!排长!” 两名老兵兴奋地领命而去,看林枫的眼神充满了火热。
王猛又对李铁柱说:“铁柱,你负责照顾和林枫同志沟通,他需要什么,你想办法弄来!从今天起,林枫同志的主要任务就是养伤,顺便……指导咱们弄点‘好玩意儿’!”
“放心吧排长!” 李铁柱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安排完一切,王猛再次看向林枫,眼神复杂无比,有欣赏,有感激,但最深处的探究之色,却如同埋在灰烬下的火种,不仅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旺了。
这个林枫,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溃兵那么简单!他那些看似随意、实则招招致命的“土法”和“经验”,背后一定隐藏着更深的秘密。他到底是谁?从哪里学来这一身匪夷所思的本事?
王猛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林枫同志,你可是给我们送来了及时雨啊!什么都别想了,好好干!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代表全排战士,谢谢你!”
林枫谦逊地回应着,心中却如同明镜一般。他成功点燃了王猛对技术的渴望,将自己和这支队伍的利益更深地捆绑在一起。然而,**王猛那最后一句“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听起来是全力支持,又何尝不是一张铺开的网,等着他在索取和展示中,露出更多的马脚?**
这场隐藏在信任与合作下的智力博弈,才刚刚进入更危险的深水区。
(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