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塔的残破塔顶,成了临时观察所,也成了煎熬耐心的牢笼。连续三个夜晚,林枫四人小组都在此度过,忍受着深秋的寒露和塔内腐朽的气味,望远镜的镜头始终对准着军官居住区的那所宅院。
目标宅院灯火通明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彻夜狂欢,有时早早沉寂。他们看到了不少日军军官进出,但始终无法确认张诚是否在其中。这种不确定的等待,消耗着人的精力,也考验着意志。
“林科长,鬼子戒备太严了,那姓张的龟孙子是不是不敢出来了?”性子最急的黑娃有些沉不住气,搓着冻得发僵的手低声抱怨。
林枫放下望远镜,揉了揉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胀的眼睛。他的左臂伤口在寒夜里隐隐作痛,但比疼痛更折磨人的是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
“他会出来的。”林枫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异常冷静,“他现在是鬼子的红人,不可能一直龟缩在壳里。越是得意的人,越容易放松警惕。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他必须出现,且防卫会出现短暂松懈的机会。”
他转向赵大山:“大山,城工部那边,有没有关于近期日军有什么活动的消息?比如庆典、视察之类的?”
赵大山沉吟道:“昨天接到的消息说,过两天好像有个什么日本的‘天长节’,城里的鬼子可能会搞点庆祝活动,军官们估计也会聚餐饮酒。”
“天长节……”林枫眼中精光一闪。这是一个可能的机会。节日狂欢,军官们的警惕性会降低,张诚作为“功臣”,很可能也会参加这类聚会,并且可能会比平时逗留更晚,或者去往其他地方……
“继续监视,重点留意‘天长节’前后。”林枫下令,同时心中开始构思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或许,不仅仅是在返程路上伏击……
第四天,正是所谓的“天长节”。傍晚时分,潞安城内果然比往日喧嚣不少,隐约能听到军乐声和喧哗声。军官居住区的那所目标宅院,更是早早地亮起了灯,门口车马络绎不绝。
林枫的心提了起来。望远镜里,他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小汽车在摩托车护卫下再次驶入宅院。这一次,因为天色尚未完全黑透,他隐约看到从车后座下来的一个穿着中式长衫、外面却滑稽地罩了件日军军官呢子大衣的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走路的姿态和身形,与记忆中的张诚极为相似!
“目标可能出现!”林枫低声道。队员们精神一振。
夜幕彻底降临,宅院内的喧闹声透过夜空隐隐传来,夹杂着日语的说笑和杯盘碰撞声。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缓慢流逝。直到接近子时,宅院内的喧嚣才渐渐平息,宾客开始陆续离去。
林枫紧紧盯着那辆黑色小汽车。它在宅院门口等待。终于,那个穿着不伦不类的身影在一群日军军官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似乎喝得有点多,脚步虚浮,正和一名日军大佐握手告别,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这一次,借着门口灯笼的光线,林枫清晰地看到了那张让他刻骨铭心的脸——张诚!
确认了!
张诚在护卫的搀扶下,钻进了小汽车。两辆三轮摩托车在前开路,小汽车居中,后面还有一辆卡车,上面满载着荷枪实弹的日军士兵。车队缓缓启动,驶离宅院,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返回特高课驻地,而是转向了城中心的方向。
“他们要去哪?”柱子疑惑道。
“跟上去看看!注意保持距离!”林枫下令。四人迅速而无声地滑下望京塔,利用城郊复杂的地形,远远地吊着车队。
车队穿过寂静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家挂着日式灯笼、看起来颇为豪华的料亭(日本高级餐馆)门口。张诚在护卫的陪同下,醉醺醺地走了进去。
“妈的,这狗汉奸还要喝第二场?”黑娃啐了一口。
林枫却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个更好的机会!料亭不同于防守严密的军营或机关,其环境相对复杂,而且深夜时分,护卫的警惕性在经过一晚的狂欢后,很可能降到最低。如果张诚在料亭停留时间较长,甚至……可能会单独行动,比如去洗手间?
一个潜入料亭、近距离动手的计划雏形,在他脑中迅速形成。风险极大,但一旦成功,将是最干净利落的解决方式。
“大山,你对潞安城熟悉,知道这家料亭的后厨或者杂役通道吗?”林枫快速问道。
赵大山仔细观察了一下料亭的格局,低声道:“这种地方一般都有后门,连通着小巷,用来运送食材和倒垃圾。我知道旁边那条巷子能通到后面。”
“好!柱子,你身手最灵活,跟我从后面摸进去看看情况。大山,黑娃,你们在外面接应,注意信号。如果我们被发现,或者一炷香时间内没出来,你们立刻撤离,不要管我们!”林枫果断下令。
“林科长,太危险了!你的伤……”赵大山急忙劝阻。
“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是最好的机会!”林枫语气坚决,“执行命令!”
留下赵大山和黑娃在外围警戒,林枫和柱子如同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料亭旁边的狭窄巷道。巷道阴暗潮湿,堆满了垃圾桶,散发着馊臭的气味。果然,料亭的后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洗碗和收拾的动静。
林枫和柱子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后门闪身而入!里面是一个杂乱的后厨,两个穿着白色工装的杂役正在忙碌地清洗餐具,看到两个陌生人闯入,顿时惊呆了。
“别出声!我们是抗日武装,只找汉奸张诚!不想死就老实待着!”林枫用日语低声喝道,手中的匕首闪烁着寒光。柱子则迅速关上门,用枪看住杂役。
杂役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点头。
“张诚在哪个房间?”林枫逼问。
一个年纪稍大的杂役战战兢兢地指了指楼上:“在……在二楼的‘菊之间’……有……有太君陪着……”
“护卫都在哪?”
“楼……楼下门口有,楼上走廊好像也有两个……”
情况比预想的稍好,但依然危险。林枫示意柱子将杂役捆起来堵上嘴,塞进角落的储藏室。然后,两人脱下外面沾满尘土的外套,露出里面相对干净的深色衣服,将匕首藏在袖中,装作是晚到的客人或工作人员,低着头,沿着楼梯向二楼摸去。
二楼走廊铺着榻榻米,灯光昏暗。果然,在走廊尽头站着两名抱着三八大概的日军士兵,正无聊地打着哈欠。而“菊之间”的移门紧闭着,里面传出张诚放肆的笑声和日语交谈声。
无法直接通过走廊。林枫目光扫视,发现走廊旁边有一个小门,似乎是通往杂物间或者卫生间的通道。他拉了柱子一下,两人迅速闪进那个小门。里面果然是一个小小的洗手间,还有一个窗户对着料亭的后院。
出路被堵死了。难道要强攻走廊?林枫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菊之间”的移门哗啦一声被拉开,只见张诚满脸通红,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嘴里嘟囔着:“放水……放水……喝多了……”他径直朝着洗手间走来!而那两名护卫士兵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跟过来,显然认为在料亭内部是安全的!
天赐良机!
林枫和柱子立刻屏住呼吸,紧贴在洗手间门后的阴影里。心脏狂跳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张难闻的酒气和哼唧声。洗手间的门被推开,张诚跌跌撞撞地走进来,甚至没注意到门后的阴影,径直走到小便池前。
就在他放松警惕、毫无防备的这一刹那!
林枫如同猎豹般从阴影中扑出!左手因伤不便,但右手中的匕首带着积攒了太久的仇恨,精准而狠厉地从背后猛地刺入了张诚的后心!
张诚的身体猛地一僵,哼唧声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胸前透出的带血的刀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
林枫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吐出几个字:“这是为了黑龙沟,为了老赵和所有被你害死的同志。”
说完,他猛地抽出匕首。张诚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鲜血迅速染红了榻榻米。这个罪大恶极的叛徒,在醉酒的迷蒙中,结束了他可耻的一生。
柱子迅速上前检查,确认张诚已经断气。
“快走!”林枫低喝一声,两人毫不迟疑,迅速从洗手间的窗户翻出,跳到后院,然后沿着原路,穿过小巷,与焦急等待的赵大山和黑娃汇合。
“得手了!撤!”林枫简短地说道。
四人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潞安城漆黑的夜色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直到他们远离城池,回到安全的山区,料亭里的日军恐怕还在等待着他们那位“重要顾问”从洗手间回来。
清理门户,终于完成了最重要的一步。但林枫知道,这只是开始。下一个,就该轮到策划袭击黑龙沟的日军指挥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