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夜,从来不止一面。在普通人安睡的时分,一些足以影响局势的暗流,正在霓虹照不到的角落里悄然涌动。
京州东郊,一座隐匿在竹林深处的私人庄园“竹里馆”,
今夜显得格外静谧,也格外森严。
外部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内部通道和关键位置,都有眼神锐利、气息内敛的安保人员无声值守。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和一辆同样颜色的宾利慕尚,悄无声息地驶入地库。
宾利慕尚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田国富。
他今晚穿着便装,但脸上那副惯常的谨慎与讨好,在此时此地更加明显。
他快步走到另一侧,亲自拉开了宾利车的后门。
首先探出的是一只踩着精致高跟鞋的玉足,踝骨纤细,线条优美。
随即,一个身姿高挑、气质冷艳的年轻女子优雅下车。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香奈儿早秋套装,颈间一串品相极佳的珍珠项链,衬得她肌肤胜雪,容颜绝丽,正是萧月。
她目光淡淡扫过周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与高贵。
另一侧迈巴赫上下来的,则是苏明月。
她与萧月的冷艳不同,更偏向于一种江南水乡的温婉明媚,一袭藕荷色改良旗袍,外搭一件薄羊绒披肩,长发松松挽起,眉眼如画,行动间自带一股风流韵味。
两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光彩照人的美人站在一起,让这冰冷的地库都仿佛亮了起来。
“萧小姐,苏小姐,一路辛苦,欢迎来到京州。”田国富脸上堆起热情而不失恭敬的笑容,微微躬身示意,“里面都安排好了,绝对安静,安全。”
萧月只是微微颔首,苏明月则弯起好看的唇角,声音柔美:“田叔叔费心了。”
田国富连道不敢,亲自在前引路,将两位身份特殊的“世家千金”引入内部一间极致奢华却又古雅静谧的茶室。
室内燃着珍贵的沉香,侍女奉上顶级茗茶后便悄然退下,只剩三人。
“两位小姐亲自前来,想必是京城的长辈们有重要指示?”田国富试探着问道,姿态放得很低。
他知道,眼前这两位看似年轻的女孩,背后站着的是能决定他命运的巨大能量。
萧月端起茶杯,纤长的手指如玉,仪态无可挑剔,声音却没什么温度:
“田书记,汉东最近,似乎不太平静。周明轩扎根不走,陆则川步步为营,高育良摇摇欲坠……您这边,压力不小吧?”
田国富心里一紧,连忙道:“是有些挑战,不过一切还在掌控之中。请萧小姐和诸位长辈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苏明月轻轻一笑,如春风拂面,话语却带着针:
“田叔叔,光是‘知道’可不够。陆家现在风头正劲,陆仕廷在江东搞出那么大动静,京城有些老人,已经很不高兴了。”
“我们需要看到更实际的……行动和成效。比如,周明轩那边,是不是可以让他更‘忙’一点?又或者,陆则川身边,难道就真的铁板一块,找不到一丝缝隙?”
她美眸流转,看似天真无邪,却让田国富感到一股寒意。
他明白,这是要他加大搅局的力度,甚至不惜动用更非常规的手段。
“我明白,我明白。”田国富擦了下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已经在物色合适的人选和时机了。只是陆则川此人,行事谨慎,身边核心圈子确实难以渗透……”
“事在人为嘛。”萧月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打断了田国富,“资源、信息,京城这边会给你提供必要的支持。但我们希望看到的是结果,而不是困难。”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让田国富不敢直视。
这场隐秘的接风,实则是新一轮进攻指令的下达。
京州的水,被这两位突然造访的美丽访客,搅得更浑了。
……
与此同时,
陆则川那栋西子湖畔的中式别墅,迎来了另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乾哲霄。
他与陆则川是大学时代的挚友,曾一起激扬文字,纵论天下。
但毕业后,两人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陆则川步入政坛,平步青云;乾哲霄则一头扎进商海,几经沉浮,后来又似乎看破红尘,过着近乎离群索居的生活。
多年不见,乾哲霄身上那份曾经的锐气已被一种深沉的平静所取代。
他穿着简单的棉麻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身形清瘦,眼神深邃得像古井,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他没有开车,是步行而来的,身上还带着些许夜风的微凉。
“哲霄?”陆则川打开门,看到是他,脸上露出惊讶和喜悦,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快请进!”
乾哲霄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洒脱:
“想找你,总能找到。你这地方,不错,闹中取静,合乎道法。”
两人在书房坐定,陆则川亲自泡茶。书房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案上一盏仿古宫灯散发着温暖昏黄的光晕,映照着满墙典籍和窗外摇曳的竹影,氛围宁静而深远。
“听说你最近……经历了不少事。”乾哲霄开门见山,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陆则川脸上,似乎能穿透那沉稳的外表,看到其下的波澜。
陆则川没有隐瞒,将近期汉东的波谲云诡,父亲在江东的险境,以及自己婚姻背后那不堪的真相,还有与苏念衾重逢后的复杂心绪,都简略地说了出来。
面对这位老友,他难得地卸下了一些心防。
乾哲霄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紫砂壶上摩挲,仿佛在感受那上面蕴含的时光与温度。
“神即道,道法自然,如来。”听完陆则川的叙述,乾哲霄缓缓说出这几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则川,你陷在局里太久了,被‘术’蒙蔽了双眼,忘了抬头看‘道’。”
陆则川微微一怔,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世上无非两种文化,”乾哲霄端起茶杯,目光悠远,
“强势文化,遵循事物规律,强调自身力量,相信自我救赎。强者在因上下功夫,遵循天道,实事求是,最终掌控自己的命运。”
“弱势文化则寄望于救世主,依赖于强者的道德觉悟,期待破格获取,最终陷入依赖、抱怨、再到绝望的宿命循环。”
“你所处的这个圈子,看似手握权柄,实则充斥着最多的弱势文化思维。”
“联姻、依附、算计,无不是期望通过依附强者来获取利益,这是骨子里的弱势基因。高育良之流,田国富之辈,甚至……你那个名义上的妻子高芳芳,他们骨子里信奉的,多是弱势文化。”
他顿了顿,看向陆则川:
“你的婚姻,便是这弱势文化思维下的产物,非你所愿,亦非‘道’之所在。它违背了自然规律,违背了人性本真,所以注定是扭曲和痛苦的。你因责任而维系,这本是强势文化的担当,但用在错误的基础之上,便是执念,是枷锁。”
“那什么是道?什么是自然?”陆则川忍不住追问。
“道,就是客观规律。自然,就是本来的样子。”乾哲霄语气平和,
“感情的发生、发展、消亡,有其自然规律,强求不得,扭曲不得。你对她(苏念衾)有情,是自然;你因责任和形势无法回应,也是当下的客观现实。看清它,接受它,然后在此基础上去做选择,承担选择的后果,这便是遵循道法自然。”
“至于你父亲那边,”乾哲霄话锋一转,“他如今做的,也是在遵循一种‘道’——涤荡污秽,重塑规矩。这是大势,是规律使然。你担心他的安危,这是人之常情,但过多的忧虑无济于事。”
“你能做的,是稳住汉东,让他无后顾之忧。各司其职,各安其道。”
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陆则川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困惑、挣扎与焦虑,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和梳理的出口。他第一次跳出具体的恩怨情仇、权力博弈,从一个更宏大、更本质的视角来审视自己面临的一切。
“听起来,你像是找到了自己的‘道’。”陆则川看着老友,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和探究。
乾哲霄淡然一笑,那笑容里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悲悯与孤独:
“我?我只是个不愿意活在弱势文化里的独夫罢了。不依不靠,不嗔不怨,按规律办事,为自己负责。”
“婚姻于我,合则聚,不合则散,无需枷锁。财富于我,工具而已,得之失之,皆是寻常。朋友……如你我这般的,有几个能坐下喝杯茶,说几句真话,便足矣。”
“与太多被弱势文化浸染的灵魂纠缠,徒耗精力,不如遵从内心,落个清净。”
“孤独,从来都是认知维度提升后的必然代价。”
夜深了,乾哲霄告辞离开,依旧是步行,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陆则川独自立在书房窗前,窗外沉静的湖光竹影,丝毫未能抚平他内心的波澜。
乾哲霄的话,像一道精准撬开缝隙的微光,直刺他内心深处——那些被时间与理智层层封存的念头,此刻正悄然松动。
关于感情,关于责任,关于他脚下这条路的意义……他需要时间,去重新思考,去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道”。
京州的夜,在奢靡的密谋与深沉的哲思中,缓缓流淌。
新的变数已经登场,旧的观念正在接受拷问,未来的棋局,愈发显得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