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晨光裹着霜气,落在合作社的木窗上,结出一层薄薄的冰花。姜芸推着自行车刚到门口,就听见教室里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 张桂兰正举着一团红色丝线,对着窗缝漏进来的光叹气,周围围着四五个绣娘,手里的绣绷都停在半道。
“你看这红,绣牡丹瓣总差口气,跟蔫了似的。” 张桂兰把丝线递到姜芸面前,指尖捏着线头轻轻拽了拽,“昨天我试着多加了把苏木,熬出来还是偏暗,要是做儿童虎头帽,怕是吸引不了娃娃。”
姜芸接过丝线,对着光转了转。丝线是合作社自己用苏木、红花熬的植物染料染的,环保是环保,可颜色饱和度确实比不过城里卖的化学染料。她想起昨天周建军说的省纺织厂,心里打定主意:“今天我去省纺织厂跑一趟,问问进口染料的事。李老说他们有酸性染料,颜色亮,说不定能用。”
“去省城?来回得一天吧?” 负责登记订单的秀莲抬起头,手里的铅笔还悬在账本上,“要是供销社那边来人取货,我怕应付不来。”
“放心,我跟李主任打过招呼了,他会帮忙盯着。” 姜芸把自行车靠在墙上,正想进屋拿背包,就看见公社的刘干事骑着摩托车过来,车后座绑着个文件袋,脸色比晨霜还沉。
“姜芸,你过来一下。” 刘干事把摩托车停稳,从文件袋里掏出张照片,照片上是个穿西装的男人,正举着相机拍合作社的牌子 —— 正是周建军说的那个日本人。“县公安局刚传来消息,这人叫山田一郎,是东洋丝绸株式会社的业务代表,跟陈嘉豪的香港公司有合作。他们最近在周边几个县都转了,专拍手工艺品作坊,你得小心,别让他们抄了你们的绣样。”
姜芸的指尖捏紧了照片边缘,纸角硌得指腹发疼。她想起陈嘉豪袖口的 “东洋丝绸” 商标,之前还只是猜测,现在算是实锤了 —— 陈嘉豪背后果然有东洋资本,他们想要的不只是垄断销路,怕是连苏绣的针法和纹样都想偷。
“谢谢刘干事,我们会注意的。” 姜芸把照片塞进衣兜,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要是他们再来,我们就直接报警。”
刘干事点点头,又从文件袋里拿出张通知:“还有,地区创业大赛的报名截止日期是下月底,你们要是想报,得赶紧准备材料。听说这次大赛有东洋企业赞助,你们参赛的时候,尤其要注意保护自己的手艺,别被人钻了空子。”
“东洋赞助?” 姜芸心里咯噔一下,接过通知看了眼,落款处果然有 “东洋丝绸株式会社” 的小字。她强压下心里的不安,笑着道谢:“我们会抓紧准备的,谢谢您特意跑一趟。”
刘干事走后,张桂兰凑过来:“东洋企业赞助?这里面怕是没好事。他们会不会借着比赛,把咱们的针法都学走?”
“所以更要参加。” 姜芸把通知放在桌上,指了指 “广交会参展资格” 那行字,“只有咱们自己把手艺亮出来,让更多人知道苏绣是中国的非遗,他们才偷不走。再说,要是能去广交会,咱们的绣品就能卖到国外,不用再看陈嘉豪的脸色。”
绣娘们都点了点头,小满走到姜芸身边,用手语比了个 “加油” 的手势,手里还拿着昨天绣的小雏菊,花瓣上的打籽绣在晨光里亮晶晶的。姜芸摸了摸她的头,心里的石头轻了些 —— 只要大家一条心,再难的坎也能过去。
吃过早饭,姜芸把合作社的事托付给张桂兰,骑着自行车往省城赶。腊月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她裹紧了棉袄,车筐里放着母亲的针法稿和一小卷红色丝线 —— 她想让纺织厂的人看看,她们需要什么样的颜色。
路上要经过三个公社,姜芸骑到半路,看见路边的供销社门口围了不少人,心里纳闷,就拐了过去。走近了才听见有人在吵,声音很耳熟 —— 是供销社的王经理,正拿着合作社的手帕嚷嚷:“这针脚也太粗了,边缘还毛躁,你们这是糊弄消费者!我要把这批货都退了,以后再也不跟你们合作社合作!”
姜芸心里一紧,赶紧挤进去。只见王经理手里举着块绣着梅花的手帕,脸色铁青,周围的顾客都在议论,有人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合作社绣品。张桂兰也在,正急得满脸通红,想解释又说不明白。
“王经理,您先别生气。” 姜芸走过去,从王经理手里接过手帕,仔细看了看 —— 针脚确实比平时粗,但不是合作社的手艺,边缘的毛躁是故意挑开的,明显是被人动了手脚。她心里明白,这肯定是陈嘉豪指使的,想借供销社的手断了合作社的销路。
“您说针脚粗,是因为您没看清这是‘盘金绣’的打底针法。” 姜芸从车筐里拿出绣绷和丝线,当场坐下,把丝线穿进针里,“盘金绣要先绣粗针脚固定金线,再用细针脚铺色,您手里这块手帕,是还没完成的半成品,不知道被谁挑开了边缘,故意装作成品来闹事。”
说着,姜芸拿起针,在绣绷上快速绣了起来。银针在布面上翻飞,不过几分钟,一朵小小的梅花就成型了,针脚细密均匀,边缘光滑,比王经理手里的手帕精致多了。周围的顾客都看呆了,有人忍不住鼓掌:“这手艺真好!比城里卖的还精致!”
王经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没想到姜芸会当场演示,还拆穿了他的把戏。他想再说什么,供销社的李主任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账本:“王经理,我刚查了库存,你手里的这块手帕根本不是合作社送的货,是昨天有人匿名送来的,说是合作社的次品。你不分青红皂白就闹事,是不是太过分了?”
王经理没话说了,灰溜溜地想走。姜芸叫住他:“王经理,合作社的绣品都是绣娘们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每一件都经得起检验。要是您还想合作,我们欢迎;要是您想帮着外人欺负我们,那以后就别想再进我们的货。”
周围的顾客都跟着起哄,王经理赶紧挤开人群走了。李主任松了口气,拍了拍姜芸的肩膀:“多亏你来了,不然今天这事还真不好收场。对了,地区创业大赛的事,我跟王主任说了,他说会帮你们争取个好位置,到时候咱们县的供销社也会去支持你们。”
姜芸心里一暖,跟李主任道谢后,又跟围上来的顾客介绍合作社的绣品,不少人当场就订了手帕和荷包。张桂兰看着姜芸,笑着说:“还是你有办法,这下咱们合作社的名气更大了。”
姜芸笑了笑,心里却没放松 —— 陈嘉豪没占到便宜,肯定还会再找机会闹事。她看了看天色,跟张桂兰道别,继续往省城赶。
到省纺织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纺织厂的大门很旧,墙上刷着 “抓生产,促发展” 的标语,门口的保安拦住姜芸,问她有什么事。姜芸说明来意,保安领着她去找负责染料的李科长。
李科长的办公室很小,堆满了文件和染料样品。他接过姜芸递来的丝线,看了看:“你想要的这种亮红色,我们有进口的酸性染料,颜色正,还不容易褪色。不过这批染料是东洋丝绸株式会社代工的,价格比国产的高不少,而且最近批次有点不稳定,你要是要,得先试用。”
“东洋丝绸代工的?” 姜芸心里一沉,她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跟东洋扯上了关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买少量试用 —— 合作社现在急需染料,要是能找到合适的,就能尽快做儿童绣品,参加创业大赛。
“那我先买两公斤试试,要是好用,以后再长期合作。” 姜芸掏出钱,递给李科长。李科长接过钱,给她开了收据,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小桶染料:“这是样品,你先拿去用,要是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姜芸提着染料,走出纺织厂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她骑上自行车,心里五味杂陈 —— 染料是找到了,可却是东洋代工的,要是有质量问题,不仅会影响绣品,还可能被陈嘉豪抓住把柄。她摸了摸衣兜里的针法稿,想起母亲写的 “手艺要跟心走”,心里又坚定起来 ——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守住手艺,就不怕。
回到村里的时候,合作社的灯还亮着。姜芸推开门,看见绣娘们都在整理创业大赛的材料,小满正趴在桌上,用彩线绣着什么。她走过去一看,是个小小的太阳,针脚虽然稚嫩,却很认真。
“姜芸姐,你回来了!” 秀莲抬起头,手里拿着张表格,“我们把合作社的学员人数、订单量都整理好了,还有绣娘们的收入明细,你看看行不行。”
姜芸接过表格,仔细看了看,心里很感动 —— 大家都在为合作社努力,她不能让大家失望。她把染料放在桌上:“我从省纺织厂买了进口染料,明天咱们试试,要是好用,就可以做儿童绣品了。”
小满走过来,把绣好的小太阳递给姜芸,用手语比了个 “好看” 的手势。姜芸接过小太阳,指尖刚碰到绣品,突然觉得手心一热 —— 空间里的灵泉竟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她摸了摸鬓角,没有新增白发。她心里一动,难道灵泉不仅能修复绣品,还能被传艺的心意滋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灵泉的光芒就消失了。姜芸没声张,把小太阳小心地收好 —— 这是个新发现,或许能解开灵泉的秘密。
夜深了,绣娘们陆续回家,姜芸还在整理创业大赛的材料。她把母亲的针法稿铺在桌上,借着煤油灯的光,在旁边写着参赛宣言:“苏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我们要让它在新时代发光发热,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窗外的月光很亮,照在桌上的染料桶上,反射出微弱的光。姜芸看着染料桶,心里暗暗记下 —— 明天一定要仔细试用,不能出任何差错。她摸了摸鬓角的白发,想起刘干事说的东洋赞助,心里的担忧又冒了出来,但很快又被坚定取代 —— 不管前路有多难,她都会带着合作社,守住苏绣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