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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里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门缝透入的那缕微光突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截断时,林薇的心脏骤然停跳了半拍,下一秒便疯狂地撞击着肋骨,仿佛要挣出胸腔。她下意识地往书箱后侧缩了缩,背脊抵上冰凉的墙壁,指尖瞬间被冷汗浸透——掌心里那枚刚从暗格取出的碎玉,边缘锋利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这密室藏在听雨轩西侧的耳房里,是她凭着苏文远给的铜钥匙,绕开三道护卫才找到的。暗格里除了这枚刻着莲花纹的碎玉,还有一张泛黄的字条,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青石巷三号,莲开则门启”,墨迹虽淡,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她还没来得及将字条藏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沉重的靴子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逃?密室只有这一扇门,后窗被封死了,窗框上还钉着锈迹斑斑的铁条;拼?她身上只带了一根用来挑绣线的银簪,对付寻常市井无赖尚可,若来者是苏文远手下那些佩刀的护卫,根本不堪一击。更让她心慌的是,方才翻找暗格时,她不小心碰掉了一本账册,此刻那本标着“嘉靖二十一年”的蓝布封皮账册还躺在脚边,只要来人进门一看,便知这里有人动过手脚。

“吱呀——”

木门轴干涩的转动声在寂静的密室里炸开,林薇甚至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轻响。她攥紧碎玉,指尖用力到泛白,正准备借着书箱的遮挡蹲下身,却在看清来人模样时愣住了——站在门口的不是穿劲装的护卫,而是那位总戴着半旧青布帽、做账时连算盘珠子都打得毫无波澜的账房先生。

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还提着一个装账册的木盒,脸上没有半分惊怒或诧异,仿佛林薇此刻出现在这藏着秘密的密室里,和每日清晨来取账本一样寻常。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林薇苍白的脸,掠过她尚未完全收起的慌乱眼神,最后落在她微微攥紧的右拳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反手将门掩上,连门闩都按原样插好,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密室里重新陷入昏暗,只有窗棂缝隙漏进的几缕微光,勉强照亮账房先生脸上的皱纹。他将木盒放在书箱上,没有去看脚边那本掉落的账册,反而伸手拂去了书箱上的一层薄灰,低声开口时,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今日的账目:“娘子要找的‘旧账’,可还齐整?”

林薇喉间发紧,像是有团棉花堵在那里,她咽了口唾沫,强压着胸腔里的慌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多谢先生,已找到所需之物。”说话时,她悄悄将碎玉和字条塞进袖口的暗袋——那暗袋是她特意让绣娘缝的,藏在衣襟内侧,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指尖触到暗袋里那枚铜钥匙时,她忽然想起前几日在铺子门口,账房先生来送账本时,曾看似无意地说过“耳房的木盒怕潮,得时常通风”,当时她只当是寻常提醒,此刻想来,竟是在暗示她密室的位置。

账房先生没接话,走到书箱旁蹲下身,看似随意地将那本掉落的账册捡起来,指尖在“嘉靖二十一年”的封皮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在确认什么。过了片刻,他才将账册放回原位,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此地虽有暗渠通往后巷,却架不住有人盯着瓦檐。娘子既有所获,该趁酉时末的杂役换班走——那时后门的护卫会去伙房领晚饭,换班的人要过两刻钟才到,是唯一的空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薇身后的墙壁——那里有一道极浅的裂痕,正是暗格的机关所在。他伸手在裂痕旁的木头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在提醒她机关已复位,随即补充道:“有些账埋了二十年,连墨迹都渗进木头里了,强行抠出来,只会弄一手血。娘子是聪明人,该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碰。”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林薇心里的疑云。她刚想追问“二十年的旧账”指的是什么,账房先生却忽然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的袖口上,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平淡:“铜钥匙不用还了,留着或许有用。只是往后别再来听雨轩了,近日府里的人查得紧,多来一次,就多一分风险。”

林薇心里一动,注意到他说话时,袖口滑落了一瞬,露出手腕上一道月牙形的疤痕——那疤痕约有一寸长,边缘规整,像是被刀划伤后留下的。她忽然想起沈家旧仆说过的话:当年沈家遭难时,有个护卫为了护着沈家小姐出逃,手腕被刺客砍伤,留下了一道月牙形的疤。难不成这位账房先生,就是当年的那个护卫?

她还想再问,账房先生却已转过身,走到门边,示意她可以走了。林薇不敢多耽搁,将铜钥匙悄悄往暗袋深处塞了塞,对着账房先生微一颔首,拉开房门时特意放轻了脚步。穿过耳房的回廊时,她看见墙角的老槐树后藏着一个黑影,那人穿着黑色劲装,腰间挂着一枚墨玉双鱼佩——那是苏文远贴身护卫的标记,她在苏府见过好几次。

黑影似乎早就知道她会从这里走,却没有上前阻拦,只是静静地站在树后,目光跟着她的身影移动,倒像是在“护送”她离开。林薇心里更疑惑了:苏文远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若他想阻止自己查沈家旧案,大可直接派人拦着;若想利用自己,又为何让账房先生给她通风报信?

直到走出听雨轩的后门,融入街头熙攘的人流,林薇才敢抬手按住狂跳的心脏。暮色已浓,街边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下,她看见来往行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匆忙,唯有几个挑着担子的小贩,还在高声吆喝着“糖炒栗子”“热汤面”。她混在人群里,快步往自己的铺子走,指尖却一直攥着暗袋里的碎玉,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刚才账房先生的话、护卫的反常、暗格里的字条,像一团乱麻缠在她心头。她摸出碎玉,借着灯笼的光细看——那碎玉约有拇指大小,通体莹白,上面刻着的莲花纹栩栩如生,花瓣边缘还带着细小的锯齿,与她小时候在沈家见过的玉佩纹路一模一样。更让她惊讶的是,碎玉的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苏”字,刻痕很深,像是用利器反复刻上去的。

苏文远与沈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给她铜钥匙,让她找到碎玉,是真的想帮她查沈家旧案,还是另有图谋?

回到铺子时,伙计阿福早已关了前门,只留着后院的角门透气。林薇推开门,一股熟悉的皂角香扑面而来——那是她特意让阿福煮的,用来掩盖可能沾在身上的密室灰尘味。阿福听见动静,从账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账本,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老板娘,您可算回来了!刚才有个穿灰布衫的老乞丐来讨水,塞给我这个,说一定要亲手交给您,还说您看了就知道是什么。”

林薇心里一动,接过阿福递来的东西——那是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裹,外面裹了三层油纸,摸起来硬邦邦的。她回到里屋,关上门,小心翼翼地拆开油纸,里面竟是半块发霉的饼,饼心里藏着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青石巷近日有生人夜巡,穿黑衫,佩刀,莫近。”字迹潦草,末尾画着一个小小的“三”字,是王老三的标记。

王老三是她父亲当年的手下,沈家遭难后隐姓埋名,一直在暗中帮她打探消息。他向来谨慎,若不是情况紧急,绝不会用这种方式传信。林薇捏着纸条,指节泛白——青石巷正是字条上写的沈家旧宅所在地,如今有人夜巡,是苏文远派去的,还是当年陷害沈家的仇人?

接下来的两天,林薇表面上依旧按时开门做生意,坐在柜台后绣冬衣,手指却好几次被针尖扎破。指尖渗出的血珠落在锦缎上,晕开一小片红点,她才反应过来,连忙用清水擦掉。阿福看她魂不守舍的,还以为她是累着了,特意炖了冰糖雪梨,劝她多歇会儿,她也只是勉强笑了笑,说自己没事。

其实她的心思早就飞到了城东的青石巷。一方面,探索旧宅的诱惑无比强烈——那里很可能藏着沈家旧案的真相,也可能有其他碎玉的下落;另一方面,王老三的警告和账房先生的告诫,又让她踟蹰不前。她知道,只要踏进去,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她更清楚,自己不能放弃——沈家几十口人的冤屈,总得有人来昭雪。

她开始做准备。先是找了个借口,说要给阿福打一把新的菜刀,去了趟铁匠铺。铁匠铺的张师傅是个老实人,见她要打一把小巧的匕首,还以为是用来防身,特意将刀刃磨得锋利,刀柄裹了防滑的鹿皮,递给她时还叮嘱:“姑娘家出门在外,是该带个防身的,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别轻易用。”

接着她又去了药铺,掌柜的是她父亲的旧识,见她来配伤药,还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只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需要些治跌打损伤的药,顺便买了一小包蒙汗药粉——那药粉是用曼陀罗花磨成的,据说能让人短暂昏聩,虽不知有无用处,但有备无患。掌柜的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她,只是反复强调:“这药粉性子烈,可别用错了地方。”

准备得差不多了,林薇挑了个阴天,借口去布庄挑绣线,绕道去了城东的青石巷。那一带比她想象中更偏僻,街边的房屋大多破败不堪,墙壁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蔓,偶尔能看见一两个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眼神呆滞地望着远方。她不敢靠得太近,只在巷口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停下,假装整理裙摆,偷偷往巷子里看。

青石巷的青石板路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半尺高的野草,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两旁的宅院大多挂着腐朽的木锁,门楣上的石雕要么被砸坏,要么被藤蔓遮住,看不清原貌。唯有巷子深处那座宅院,比周围的院落都要高大,青砖灰瓦,虽然也透着荒凉,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气派——那就是沈家旧宅。

她盯着旧宅的方向,试图看清门楣上的石雕,却被茂密的藤蔓挡住了视线。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她连忙低下头,假装看地上的蚂蚁,余光却瞥见一队穿着黑色劲装的人骑马经过,为首那人腰间挂着的墨玉双鱼佩,在阴沉的天色里闪着冷光——正是苏文远的护卫!

待马蹄声远去,林薇才敢抬起头,发现自己手心已攥满了冷汗。她注意到那些人的马蹄铁上,沾着新鲜的红泥,而青石巷附近只有后山才有这种红泥,显然他们刚去过旧宅。她心里一紧:苏文远果然在盯着那里,他到底想干什么?

回到铺子后,林薇将匕首和蒙汗药粉藏在床底的木箱里,又取出碎玉和那张凭记忆勾勒的旧宅草图,摊在桌上。草图上,她用炭笔标出了库房的位置——根据沈家旧仆的描述,库房是当年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碎玉指引的标记点,很可能就在库房外。

是夜,月色朦胧,铺子里早已熄了灯,阿福也睡熟了,只有林薇的房间还亮着一盏油灯。她对着油灯,反复看着碎玉和草图,指尖在“库房”两个字上反复摩挲。去,还是不去?如果去,该如何避开那些夜巡的护卫?如何进入那扇紧闭的大门?库房里又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就在她凝神苦思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布谷鸟叫声——三长一短,重复两次。这是她与王老三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只有在关乎生死的时刻才会使用。林薇猛地吹熄油灯,摸出床底的匕首握在手里,悄声凑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破洞往外看。

月光下,她看见王老三的身影在对面街角的阴影里一闪而过。他穿着平日里的灰布衫,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在躲避什么,动作比往常快了许多。待他消失后,林薇发现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用一块石子压着一小块白色的东西,像是从衣角撕下来的布条,上面似乎还写着什么。

有紧急情况!

林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王老三被人发现了?还是苏文远那边出了变故?亦或是旧宅里有了新的动静?她来不及多想,必须立刻拿到那块布条——王老三既然冒险传信,上面一定有重要的信息。

她悄悄推开房门,尽量不发出声音。院子里很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她刚走到角门旁,准备拉开门闩,就听见巷子另一头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笃笃——笃笃——”,由远及近,还夹杂着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的出现,意味着巷子里的灯笼会被点亮——那些灯笼挂在巷子两侧的屋檐下,一旦点亮,整个巷子都会被照亮,她此刻出去,很可能被更夫或藏在暗处的人发现。可若等更夫过去,王老三留下的布条说不定会被夜风卷走,或是被其他人捡走。

林薇紧握着匕首,指节泛白,目光在角门和房间的方向反复移动。她想起账房先生说的“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也想起王老三说的“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冒险——布条上的信息太重要了,她不能错过。

就在她准备拉开门闩时,窗外忽然又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人用石子打了一下窗户。林薇屏住呼吸,借着月光往窗外看,只见巷口的老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影。那人穿着灰布长衫,戴着半旧的青布帽,身形与账房先生有几分相似。他对着林薇的窗户轻轻摆手,像是在示意她不要出来,随即转身融入了阴影里,消失不见。

林薇愣住了——账房先生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来提醒她,还是来监视她的?更夫的梆子声越来越近,灯笼的光已经照亮了巷子口的青石板路。她攥着门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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