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指尖的血迹尚未干透,玉符压在枕下的动作却已收势。他起身时衣角轻擦床沿,未惊动一丝声响。楚璃眉心微蹙,呼吸依旧绵长,香囊里的草编蚱蜢随着她胸膛起伏微微晃动。他没有再看第二眼,转身走出药室,木门合拢的刹那,将所有牵挂隔在身后。
密室位于据点地底三层,四壁以玄铁岩砌成,表面刻满镇灵纹路。他步入其中,蒲团早已铺好,正对北方静位。坐下前,他解下腰间布袋,取出一枚半透明晶石——那是从赤焰珠残核中提炼的火精,用作闭关护法之用。晶石置地,微光泛起,与墙纹共鸣形成一层无形屏障。
他盘膝而坐,双掌交叠置于丹田,闭目调息。心跳渐缓,脉搏频率悄然贴近地底深处传来的微弱震颤。左臂胎记忽有波动,如潮水拍岸,一浪接一浪自天脊方向涌来。这股牵引之力比昨夜更清晰,带着某种古老节律,几乎要引动灵宫内灵气随之共振。
他不懂。
非是压制,而是将那波动视作逆流。神识沉入经络,依照“逆流观心诀”所授之法,不避不让,反将其纳入周天循环路线。每一次胎记跳动,便如重锤敲击神庭,他便以意志为砧,锻打识海边缘的杂念尘埃。三十六息后,体内灵气流转不再受外力干扰,反而借势推演,在识海中勾勒出破军式的完整轨迹。
画面浮现:素衣女子立于江畔,一指轻点,百丈水幕悬停空中,随后缓缓分流绕岛。
不是蛮力,不是爆发,而是以意引势,令天地自有退让之意。
他睁眼,掌心朝上,缓缓推出一式破军。无风,无响,身前三尺空气却骤然凝滞,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片刻后“嗡”地一声轻震,气流回弹,吹起他额前碎发。
成了。
此势已非单纯杀招,而是真正触及“控势”门槛。出则可裂山断岳,收则能归于无形。他收回手掌,指尖微颤,非因疲惫,而是灵力运行至极细微处时产生的自然反馈。他知道,这一式若再对上血老魔,不必拼尽全力,只需找准时机一点牵动,便可瓦解对方血河真劲的连环之势。
第一日过去。
第二日晨,他醒来时喉间仍有余腥。昨夜入梦,血老魔右眼爆裂的画面反复闪现,楚璃咳血的身影穿插其间。他未立即修炼,而是从怀中取出草编蚱蜢,指尖轻轻摩挲其触须。这东西粗糙笨拙,却是她在村口溪边花了半个下午编成的,说是为了替他驱赶烦忧。那时他还笑她孩子气,如今握在手中,却觉沉重。
他闭目回想她平日言行——探宝时的机敏,遇险时的果决,哪怕重伤昏迷也不曾松开星罗盘的手指。她所求从来不是庇护,而是并肩而行。他修破军式,不只是为了变强,更是为了让下一次她挡在自己身前时,自己能更快一步,挡住那一道血光。
信念落定,杂念自消。
他重新入座,改用“三息练功法”。一刻钟演练,半刻静坐,循环不止。每日仅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全数投入破军式的细节打磨。尤其专注“起手蓄势”与“收招归元”两段——前者决定能否引动天地之势,后者关乎灵力是否可控不泄。第七次循环时,掌出无声,收掌亦无痕,连蒲团下方的感应阵都未能捕捉到灵力溢出。
第三日夜间,胎记突热。
一股灼流自左臂窜上肩颈,识海骤然翻腾。心音再现,却非完整片段——只见素衣女子立于虚空,指尖一点,星辰崩塌,轨迹划出一道玄奥弧线。他刚欲细察,画面戛然而止,残意反冲神庭,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胸前衣襟。
他立刻停修,吞下半枚蕴灵丹。药力化开,经脉温润,但他不再急于追索心音真意。起身取来纸笔,就着晶石微光书写心得:
“非我之力破敌,乃借天地之势压之。如风过林梢,不见其形,唯闻其声。破军之极,不在掌力多猛,而在势起之时,敌已无法应对。”
写毕,焚去旧稿,将新悟录入袖中手记。自此不再强求顿悟,转而以文理梳理武道脉络。
第四日起,他调整吐纳之法。每日寅时初刻,面向东方,吸纳朝阳初升时的第一缕清气。配合《地脉引气图录》所学,引导地下微流与自身灵宫共振。起初仅能引动一丝暖流,七日后已可使整条任脉如春河解冻,灵气奔涌顺畅无阻。
第五日黄昏,灵宫内灵气密度已达临界。每一次呼吸,皆带动周身毛孔开合,吸纳外界游离灵机。胎记金光隐现,不再剧烈跳动,而是如钟摆般稳定律动,与地脉震频完全同步。
第六日深夜,他再度演练破军式。掌未出,室内空气已生压迫感,玄铁岩壁上的镇灵纹竟微微发亮。一掌推出,无声无息,却让三丈外的铜铃轻震一声——那是柳元通设下的警戒装置,唯有灵力穿透屏障才会触发。
他收势,面色平静。
这一式,已可称“禁招”。
第七日清晨,他静坐不动,灵宫内灵气如江河奔涌,却无丝毫滞涩。识海澄明,破军式三百六十种变化皆可瞬发,且每一式都能精准控制输出层次。从最低的一成力道到极限九成,皆能随心调度,收放自如。
他知道,距离灵宫后期仅差一步。
但这一步,不能急。
闭关第八日,他减少演练次数,转为纯粹内观。每日三次,以神识扫描全身经络,检查是否有细微裂痕或灵力淤积。同时继续书写心得,将每一次感悟落于纸上,再焚毁重写,直至语言无法承载其意为止。
第九日午时,胎记再次悸动,但这一次,不再是来自天脊的召唤,而是与体内灵宫产生共鸣。金纹自左臂蔓延至肩胛,又缓缓退回,如同呼吸。
他睁开眼,目光清明。
伸手抚过蒲团边缘,确认一切如初。晶石光芒依旧稳定,墙纹未损,密室封闭完好。他重新闭目,呼吸拉长,逐渐与地底深处的脉动融为一体。
灵宫缓缓旋转,灵气压缩至极致,每一滴都蕴含澎湃势能。识海中,破军式的最后一道节点终于贯通——不再是模仿叶昭,而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势”。
他开始进入深层冥想状态。
意识下沉,如坠深潭。外界声音远去,唯有心跳与地脉同频共振。灵宫运转速度悄然提升,灵气浓度持续积累,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表面寂静,内里却已沸腾。
密室外,时间流逝无声。
药室内,楚璃仍在沉眠,香囊中的草编蚱蜢静静安放,枕下血书三字未被发现。
密室中,陈墨端坐如石像,周身灵气隐而不发,胎记金光微闪,似与远古本源悄然呼应。他的呼吸越来越慢,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纳整片大地的律动。
灵宫境后期的门槛,已在眼前。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屈,仿佛握住一道看不见的契机。指尖轻颤,不是因为力量不足,而是因为那一丝即将突破的临界感,正在血脉中奔走。
掌心忽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