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血海与撕裂的痛苦中沉沦。
墨尘感觉自己被撕扯成了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在不同的维度燃烧、冻结、湮灭。诛剑的锋芒在他灵魂上切割,绝剑的阴影试图将他放逐到永恒的孤寂,陷剑的吞噬之力像无数张贪婪的嘴啃噬着他的本源,戮剑的暴戾如同岩浆在他的血脉中奔涌,而意剑带来的混乱低语,则是亿万只苍蝇在他脑髓里产卵繁殖。
那半块桂花糕带来的短暂清明,早已被这毁灭的洪流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斑,在无尽的黑暗血海中载沉载浮,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毁灭……”
“终结……”
“杀……”
冰冷的意念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最后的意识壁垒。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正在发生某种不可逆的畸变,皮肤下的暗红纹路如同活着的蜈蚣在蠕动,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似乎要朝着非人的形态扭曲。五把凶剑在他体内激烈冲突,都想占据主导,将这具容器彻底改造成属于自己的形状。
外在的魔影已经扑至近前!
那是一头由无数残破魂魄糅合、浸泡在污秽血水中形成的巨大魔物,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一团蠕动的、布满痛苦人脸的血肉烂泥,伸出成千上万条流淌着脓血的触手,每一条触手的顶端都裂开一张布满利齿的嘴,发出能侵蚀神魂的尖啸,朝着墨尘兜头罩下!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黑色痕迹。
另一侧,一具高达数十丈的苍白骨魔从血海中站起,它由无数修士、妖兽的骨骼拼凑而成,关节处燃烧着幽蓝色的魂火,巨大的骨爪撕裂血浪,带着冻结灵魂的阴寒与粉碎山岳的力量,狠狠拍落!
更远处,还有扭曲的阴影在血雾中穿梭,发出蛊惑人心的低语,试图从意念层面瓦解他最后的抵抗。
内外的绝杀之局,已然形成!
墨尘那被杀戮欲望充斥的血色双眸中,倒映着魔物狰狞的形态,倒映着骨爪撕裂空间的轨迹。毁灭的本能驱使着他,想要挥动手中的剑,将眼前的一切,连同自己,都彻底葬送!
他的手臂肌肉贲张,戮剑感受到外界的威胁与主人沸腾的杀意,发出兴奋无比的嗡鸣,血光再次暴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颤,并非来自外界狂暴的血海,也非来自体内冲突的凶剑,而是源自他腰间——那个看似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储物袋。
这声震颤,微弱得如同蝴蝶振翅,在这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与魔物嘶吼中,本该微不足道,被瞬间淹没。
但奇怪的是,这声音却仿佛带有某种奇异的穿透力,无视了空间的阻隔与能量的屏障,直接、清晰地,响在了墨尘那几乎被杀戮和痛苦塞满的识海最深处。
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沸腾的油锅。
即将彻底被杀戮本能吞噬的意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完全陌生的干扰,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顿挫。
他那只即将挥出的、凝聚了恐怖戮剑剑意的手臂,也随之凝滞了百分之一瞬。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百分之一瞬!
“咻——!”
一道苍青色的流光,毫无征兆地,自那震颤的储物袋中电射而出!
那流光并不炽烈,反而显得有些温润,如同雨后的青空,又似深潭的碧水。它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出现的那一刻,便已无视了扑杀而来的魔物触手与骨爪,无视了墨尘周身那足以绞杀化神修士的混乱剑压,如同穿过一片虚无般,径直没入了墨尘的眉心!
“呃!”
墨尘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九天之上的惊雷劈中!
预料中的神魂冲击并未到来,那苍青色流光进入他识海的瞬间,便化作一股清凉、醇和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力量的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温柔而又坚定地拂过他那千疮百孔、几近崩毁的识海壁垒。
疯狂的低语、杀戮的嘶吼、亡魂的诅咒……在这股清凉气息的冲刷下,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虽然并未消失,但其尖锐刺耳、侵蚀心智的力量,竟被大幅削弱了!
紧接着,一个熟悉无比、带着几分懒散和戏谑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中朗朗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奇特韵律:
“小子,杀上头了?”
是酒剑仙!
这老家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不着调,却像一根无比坚实的绳索,猛地将墨尘从那即将彻底沉沦的无底深渊边缘,往回拉扯了一大截!
“嘿,心魔这玩意儿,就跟酒劲儿差不多。你越怕它,它越来劲;你硬顶着,容易伤身。” 酒剑仙的声音继续说着,仿佛就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拎着酒葫芦侃侃而谈,“堵不如疏,压不如化。你那《寂灭剑神经》,是让你刻印法则,不是让你把自己当柴火塞进炉子里烧的!”
话音未落,那苍青色流光所化的清凉气息,骤然一变!它不再仅仅是抚平躁动,而是化作了一道道玄奥无比、蕴含着某种至高剑理的法诀信息,如同涓涓细流,涌入墨尘的意识核心。
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杀招,也不是镇压心魔的无上秘法。
而是一段关于“引导”、“分流”、“转化”的剑意运用法门!
其核心精义,正契合了酒剑仙方才的话语——堵不如疏,压不如化!
这法门,并非要墨尘去强行压制体内那五股狂暴的毁灭法则,那无异于抱薪救火。而是指引他,如何以自身意志为引,以《寂灭剑神经》为基,如同疏导洪水般,将这股几乎要撑爆他的毁灭力量,引导向……体外!
几乎是一种本能,在接收到这法门的瞬间,墨尘那濒临崩溃的意识,抓住了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不再试图去控制、去融合体内那五股互相冲突、狂暴反噬的凶剑之力,而是按照酒剑仙传来的法门,强行扭转《寂灭剑神经》的运转方式,将自身化作一个通道,一个宣泄口!
“轰隆隆——!”
以墨尘为中心,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能量风暴,猛地向外爆发!
不再是混乱无序的冲击,而是被初步引导、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毁灭洪流!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头已经扑到眼前、触手几乎要触及墨尘头脸的巨大血肉魔物!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蕴含着诛剑锋芒、戮剑杀意、绝剑虚无、陷剑吞噬、意剑侵蚀的混合毁灭洪流,如同烧红的烙铁遇到了冰雪,瞬间将那魔物连同它发出的侵蚀尖啸,一起汽化!没有残渣,没有痕迹,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是那尊拍下巨爪的庞大骨魔!
混合洪流冲刷而过,那坚逾精金的骨骼,那冻结灵魂的魂火,如同沙堡遭遇海啸,连一刹那都没能支撑住,便寸寸瓦解,化作最细微的粒子,然后被洪流中蕴含的陷剑吞噬之力彻底吸收、湮灭!
这还不止!
洪流呈扇形向外疯狂扩散,所过之处,血海被蒸发,尸山被推平,亡魂被净化,那些在远处窥伺、蠢蠢欲动的阴影魔物,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步了前两者的后尘。
墨尘周围方圆千丈,为之一清!
只有最纯粹、最浓郁的毁灭能量,如同狼烟般冲天而起,将他映衬得如同从炼狱归来的魔神!
“噗!”
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但这一次,墨尘眼中那纯粹的血色却褪去了一些,恢复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清明。虽然体内依旧如同被亿万把钢刀刮过,剧痛难当,五把凶剑的反噬也并未完全平息,但至少,那即将爆体而亡、意识彻底湮灭的危机,被暂时解除了。
酒剑仙的声音在他识海中渐渐淡去,最后只留下一句带着些许凝重的话语:
“小子,路还长,别先把自个儿走死了。稳住心神,按我教你的法子,慢慢梳理。还有……中州这潭水,比你想的深,别真把自己玩脱了。”
声音彻底消失,那道苍青色的流光也完成了使命,消散无踪。
墨尘单膝跪在被他清空的血色大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布满裂痕、萦绕着毁灭气息的双手,又抬头望向这片因为他刚才的爆发而暂时“干净”了许多,但远处血海依旧在翻腾、更多魔影正在重新凝聚的心魔炼狱。
酒剑仙的传讯,来得太及时了。
不仅救了他一命,更是指给了他一条在杀戮中保持清醒、驾驭而非被力量吞噬的可能路径。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五股虽然依旧狂暴,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失控、互相冲突的凶剑之力。按照酒剑仙的法门,他正尝试着,极其艰难地,引导它们,如同疏导五条桀骜不驯的恶龙。
这个过程,依旧痛苦,依旧危险,稍有不慎,便会再次万劫不复。
但,他眼中那重新燃起的,不再是纯粹的疯狂与杀戮,而是混合着痛苦、坚毅,以及一丝……明悟的光芒。
他看向远方那再次涌来的、更加庞大的魔影,感受着心魔炼狱因他刚才的爆发而变得更加活跃、更加危险的法则波动。
“堵不如疏……压不如化……”
他低声重复着酒剑仙的话,沾染着血迹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危险的弧度。
“那就……”
“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