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三十里。
黑石镇。
镇如其名,房屋多以当地开采的黑色山石垒砌,镇子不大,依着一条浑浊的河水而建,透着一股边陲之地特有的粗粝和压抑。
风尘仆仆的李寻欢与龙啸云踏入镇中,立刻引来了数道警惕而冷漠的目光。镇民大多面色黧黑,眼神带着常年与风沙艰苦搏斗留下的麻木与戒备。这里不欢迎生人。
两人按图索骥,很快找到了镇东头。李寻欢先去兵器店,买了足够用的飞刀。
那家棺材铺很好认。一扇歪斜的木门,门口挂着一截朽坏的松木当作招牌,上面用墨汁歪歪扭扭写着“寿材”二字。铺子低矮,窗户蒙着厚厚的灰尘,里面黑黢黢的,透着一股阴森气。
龙啸云低声道:“便是这里了。李兄弟,我先进去探探?”
他伤势未愈,但语气急切,似乎想弥补昨日的“拖累”。
李寻欢摇头,目光扫过街对面一个看似闲逛、眼神却不断瞟向这边的精悍汉子,以及不远处茶馆里几个停下交谈、默默按向腰间的身影。
“我们一进去,就成了瓮中之鳖。”他声音压得极低,“这镇子,是他们的地盘。”
龙啸云脸色微变,也察觉到了四周若有若无的监视:“那如何是好?”
“等。”李寻欢吐出一个字,目光沉静,“等天黑,或者…等他们先动。”
两人佯装无事,走进棺材铺斜对面一家简陋的茶摊,要了两碗最便宜的粗茶,慢慢啜着,目光却从未真正离开那扇歪斜的木门。
时间一点点流逝,茶摊老板耷拉着眼皮,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街上的监视者依旧在,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一种诡异的平静在弥漫,仿佛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沉闷。
夕阳西下,将黑石镇染上一片血色。
就在光线渐暗,行人渐稀之时——
那棺材铺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干瘦矮小、穿着深色布衣的老头探出身,左右张望了一下,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动作鬼鬼祟祟。他锁好门,低着头,快步向镇外河边走去。
“赵掌柜?”龙啸云身体瞬间绷紧。
李寻欢眼神一凛,放下茶钱,与龙啸云交换一个眼色,悄然跟上。
那赵掌柜极为警惕,专挑僻静小巷穿行,不时回头观望。但他显然并非武林中人,并未发现身后两个高明的追踪者。
他来到河边一处废弃的码头上,那里堆放着不少破烂的渔网和木箱。他蹲下身,似乎准备将布包藏匿起来。
就是此刻!
龙啸云按捺不住,率先冲出,长剑一抖,直指赵掌柜后心,低喝道:“赵掌柜!留步!”
他意在擒拿问话,并未下杀手。
然而——
就在龙啸云冲出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堆破烂渔网猛地掀起!两道黑影如同潜伏的毒蛇,骤然暴起!一人持刀直劈龙啸云面门,另一人则甩出一条铁链,直取他下盘!
配合默契,狠辣无比!他们早已埋伏在此!
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赵掌柜只是诱饵!
龙啸云猝不及防,他伤势未愈,身形一滞,眼看就要被刀链分尸!
“小心!”李寻欢急喝!
他没有丝毫犹豫!
在黑影暴起的同一刹那,他的手腕已然翻动!
两道寒光破空!
不是射向那两个杀手,而是划出两道极致精准、迅疾无比的弧线!
一柄飞刀直取持刀者手腕!另一柄则精准地撞向铁链的链环连接处!
“出刀见爪”!
“铛!”“噗!”
几乎同时响起!
持刀者手腕被飞刀洞穿,惨叫着钢刀脱手!
铁链被飞刀精准撞击,劲力透入,竟被震得偏向一旁,擦着龙啸云小腿掠过!
就这电光火石间的阻滞!
李寻欢已如猎豹般扑至,一把将惊魂未定的龙啸云向后拉开!
同时,他目光冰冷地锁定了那个吓得瘫软在地的赵掌柜!
那赵掌柜见事败,怪叫一声,竟从布包中抽出一柄短刃,并非刺向李寻欢,而是绝望地抹向自己脖子!
他想自尽!
但李寻欢的刀,更快!
第三柄飞刀后发先至!
“叮!”
一声脆响,精准无比地击飞了赵掌柜手中的短刃!刀锋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带出一丝血痕,却留了他一命!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
从暴起埋伏到李寻欢出手破局、击落匕首,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那两个受伤的杀手见状,毫不犹豫,转身便跳入浑浊的河水,瞬间消失不见。他们任务失败,毫不恋战。
码头上,只剩下吓瘫的赵掌柜,和脸色苍白的龙啸云。
龙啸云看着地上那柄击落匕首的飞刀,又看向面色冷峻、呼吸都未乱的李寻欢,眼中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感激,是后怕,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李寻欢的飞刀,比昨日在黑风坳时,似乎更快、更准、更…可怕了。
李寻欢却没看他,一步步走到瘫软如泥的赵掌柜面前,俯视着他。
“现在,”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力,仿佛冰冷的刀锋贴在皮肤上,“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关于关外,关于你运送的东西。”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
黑暗笼罩了河面。
只有李寻欢的眼神,在暮色中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