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期而至。
听竹轩内,只燃着一盏孤灯。李寻欢坐在灯影摇曳的昏暗里,指尖摩挲着一柄薄如秋水的飞刀。刀光映着他半明半暗的脸,眼神沉寂如古井,深不见底。
白日的杀阵,那纸笺的警告,林天独的话语,林仙儿的笑靥……一切都在他脑中反复流转,如同错综复杂的棋局,每一步都暗藏杀机,每一子都难辨敌友。
“小心…仙…”
那留下警告的人,是善意?还是恶意?是要他提防林仙儿,还是…另有所指?
这林府之中,究竟谁在杀他,谁在救他?谁在演戏,谁在旁观?
孤灯爆起一点灯花,噼啪轻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李寻欢忽然动了。他吹熄了灯。
整个听竹轩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唯有冰冷月光透过破窗,在地面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
他的人,已与黑暗融为一体。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更鼓声仿佛也消失了,只有窗外风吹竹叶的呜咽,一阵紧过一阵。
子时三刻。
一种极细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衣袂拂动声,极其谨慎地从院墙外掠入,落地无声。
来的不是一人。
李寻欢在黑暗中睁着眼,瞳孔已适应了这极致的黑暗。他安静地看着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摸向堂屋门窗。他们的动作比昨夜那水靠杀手更谨慎,配合也更默契,一人望风,一人探手入怀,似乎要取出什么东西。
不能再等。
就在那人手指即将掏出怀中事物的刹那——
黑暗中,一点寒芒毫无征兆地亮起!
不是一道,而是两道!
快得如同思绪一闪!
“出刀见爪!”
飞刀撕裂黑暗,不带丝毫风声,直取两人持物的手腕!精准、狠辣,毫无余地!
“呃!”
两声压抑的痛哼几乎同时响起!伴随着金属物件掉落青石地面的清脆声响!
那两人骇然暴退,根本未看清飞刀来自何处,只觉手腕剧痛,已被洞穿!
李寻欢的身影如从虚无中浮现,挡在门前,月光照亮他冷峻的侧脸和手中另外两柄寒光闪闪的飞刀。
“谁派你们来的?”他声音不高,却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
那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惊骇,竟不答话,猛地向后跃起,欲要翻墙逃走!
李寻欢岂容他们轻易离去?今夜,他必须要一个答案!
手腕一抖,飞刀正欲再次出手——
就在此时,异变又生!
墙头之上,毫无征兆地出现第三道黑影!
那人仿佛一直就站在那里,与夜色融为一体,此刻方才显现。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是屈指一弹!
嗤!
一道无形劲风破空而来,并非射向李寻欢,而是精准无比地打在那两名受伤杀手膝后的委中穴上!
那两人刚跃起一半,腿脚骤然一软,噗通一声重重摔回院内,再也动弹不得。
李寻欢目光一凝,飞刀蓄势未发,冷冷看向墙头那人。
月光朦胧,看不清对方面容,只隐约见其身形挺拔,一袭黑衣,脸上似乎覆着面具。
那人默然立于墙头,也正看向李寻欢。两人目光在夜空中交锋,虽无声,却似有金铁交鸣。
片刻,那黑衣人忽然抬手,指了指地上那两名瘫软的杀手,又指了指李寻欢,最后缓缓摇了摇头。
那意思很清楚:人,我给你留下。但,不要杀。
做完这个手势,黑衣人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融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轻功之高,骇人听闻。
李寻欢立于原地,并未追击。今夜发生的事,愈发诡异。这黑衣人是谁?他为何要阻止自己追杀,又为何要帮他留下活口?
他走到那两名瘫软的杀手面前。两人眼中充满恐惧,却紧咬牙关,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李寻欢俯身,拾起他们掉落在地的东西——那是两枚打造奇特的铜管,一端尖锐,显然是吹箭之类的暗器,管口幽蓝,喂有剧毒。
“林震霆派你们来的?”李寻欢冷冷问。
其中一人啐了一口血沫,狞笑道:“要杀便杀,休想从爷爷口中掏出半个字!”
李寻欢看着他,忽然道:“你们不是林家的人。”
那杀手眼神微微一变,虽极力掩饰,却逃不过李寻欢的眼睛。
“你们的靴底,沾着运河码头特有的黑淤泥。林家护卫,不会去那种地方。”李寻欢声音平淡,却如重锤敲打在对方心上,“是‘天尊’?还是…收了别人的银子?”
杀手脸色终于变了,厉声道:“你…”
他话音未落,李寻欢出手如电,指尖在他下颌一拂,已卸了他的下巴,防止其咬毒自尽。另一人见状,眼中闪过绝望,正要有所动作,李寻欢的飞刀已轻轻点在他的喉结之上。
“我不喜欢杀人。”李寻欢看着他,“但我的刀,很喜欢嘴硬的人。”
冰冷的刀锋紧贴皮肤,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杀手额头冷汗涔涔,身体剧烈颤抖,心理防线正在崩溃。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声音来自林府深处,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恐惧,划破寂静的夜空,令人毛骨悚然!
李寻欢眉头一皱。
几乎同时,眼前这名杀手仿佛得到了某种指令或信号,眼中绝望之色更浓,竟不顾喉间飞刀,猛地向前一挺!
“噗!”
飞刀轻而易举地割开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他瞪着李寻欢,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诡异扭曲的笑容,缓缓软倒在地。
另一名被卸了下巴的杀手,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身体剧烈抽搐,口鼻中溢出黑血,顷刻间便气绝身亡!他们口中早已藏好剧毒囊!
那声惨叫,是信号!是命令他们自尽的信号!
李寻欢看着地上迅速冰冷的尸体,脸色阴沉得可怕。
对方的手段,狠辣决绝至此!不仅灭口,甚至连自己派出的杀手也毫不犹豫地牺牲!
他缓缓站起身,望向惨叫传来的方向。
那声音…似乎来自林府西北角,那片据说荒废已久的“积翠园”。
风更冷了。
月更孤了。
这林府的夜,深得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