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城的夜色渐浓,市中心,顶级画廊的玻璃门,无声滑开,柯景阳站在入口处,望着眼前,那条光影交错的科技廊道。地面嵌着流动的蓝色光带,两侧墙面是不断变幻的金融数据,尽头隐在阴影里的,正是“云顶之巅”的入口。他身上穿着,欧阳瑾派人送来的深蓝色西装,定制面料贴合肩线,指尖划过衣料时,触感冰凉顺滑,这种昂贵的质感,是他过去从未体验过的。领口的纽扣系得很紧,像一道无形的束缚,时刻提醒着他,今夜的身份并非自己。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侧,车窗降下,露出欧阳瑾的脸。她今日罕见地,换下了常穿的旗袍,一身银灰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身姿利落,长发挽成低髻,少了几分往日的古典韵味,多了几分商战里的锐利锋芒。她递过一个纤薄的金属眼镜盒,还有一张印着“擎天资本”logo的工作证,声音平淡无波:“‘擎天资本’高级宏观研究员,陈阳。这是你能进入,会场最合理的身份,背景资料我已经同步给你,记熟,别出纰漏。”
柯景阳接过东西,打开眼镜盒,里面是一副无框金属眼镜,镜架纤细却透着质感。“这眼镜是特制的,镜腿里藏了微型摄像头,轻触右镜腿就能启动,录制的内容会自动加密传输。”欧阳瑾补充道,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记住,你不是去当英雄的,你是去当影子的。多观察,多听,少说话,一个字都不能说错,尤其是有人问起你的研究领域时,按我给你的脚本回答。”
柯景阳戴上眼镜,镜片清晰度极高,却让眼前的世界,多了一层微妙的隔阂。他低头看了一眼,工作证上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穿着同款西装,表情略带疏离的倨傲,眉眼是他的,气质却陌生得像另一个人,这就是他今晚的铠甲,也是他的面具。
“为什么帮我?”他忍不住问。欧阳瑾与他非亲非故,之前的交集也多是试探,她没必要冒风险,帮自己混入这场隐秘峰会。
欧阳瑾轻笑一声,指尖转着那把熟悉的折扇,扇面轻轻展开,露出淡雅的墨竹图:“或许,我只是想看看,一块从底层爬上来的顽石,砸进这潭表面光鲜的死水,能激起多大的浪花。”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廊道尽头,那扇厚重的青铜门,语气多了几分深意,“又或许,我只是在投资,一个未来的‘可能性’,毕竟,这市场里,清醒的人太少了。”
话音落,车门无声关闭,黑色轿车汇入夜色,只留下柯景阳独自站在廊道里,面对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大门。他深吸一口气,将“柯景阳”的怯懦、犹豫、甚至过往的伤痛,都死死压进心底最深处,然后挺直脊背,脸上慢慢浮现出,“陈阳”该有的神情。一种高级研究员特有的、略带疏离的专业倨傲,迈步走向大门。
门童穿着笔挺的礼服,双手交叠在身前,目光审视地扫过他。柯景阳从容递出,电子请柬和工作证,门童用手持仪器扫描,屏幕上闪过绿色的“通过”字样。伴随着低沉的机械声,沉重的青铜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一股混合着雪茄醇厚香气、香槟气泡甜味,与昂贵香水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夹杂着隐约的谈笑声,像一场汹涌的浪潮,几乎让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他强迫自己站稳,抬眼望去,眼前是一个,只有在电影里,见过的奢华世界。挑高近十米的大厅里,穹顶是巨大的星空投影,点点星光间,全球主要股市的实时K线图,在缓缓流动,红色代表下跌,绿色代表上涨,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着在场人的神经。衣香鬓影的男男女女,端着香槟杯,三三两两地站在,各处低声谈笑,男人腕间,露出的百达翡丽、江诗丹顿,表盘上的数字,足以买下新月城,一套普通公寓;女人耳畔的钻石耳钉、颈间的翡翠项链,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折射出冰冷又璀璨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大厅中央的全息屏幕上,数字疯狂跳动,沪深300、纳斯达克、原油、黄金……每一个数字的波动,都意味着数以亿计的财富在转移。角落里,一支小型爵士乐队正演奏着慵懒的蓝调,萨克斯的旋律悠扬,却被周围讨论“仓位”“洗盘”“割韭菜”的声音完全淹没,成了这场资本盛宴的背景板。
柯景阳放缓脚步,尽量让自己的姿态看起来与周围融为一体。没有人多看他一眼——在这片汇聚了资本大佬、私募高管的场子里,一个“高级研究员”太过普通,像一滴水融入金色的海洋,完美地隐形了。
他沿着墙壁慢慢走,耳朵却时刻紧绷着。身旁一个身材胖硕的男人,正搂着穿红色礼服的女伴,语气带着炫耀:“宝贝,你放心,我上周刚吃了点‘新月科技’的底仓,下周就让操盘手拉个涨停板玩玩,到时候给你换个新包。”
“新月科技”——这四个字像一根针,瞬间刺中了柯景阳的神经。那正是去年让他血本无归的股票!当时他以为是自己判断失误,现在才知道,原来股价的涨跌,不过是这些人手里的玩物。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继续往前走,又听到不远处一个瘦高个男人正对着手机低吼,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飘进了他的耳朵:“……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在下周那份环保报告出来前,把手里的货全出干净!谁管那报告是真的假的?先把散户套进来再说!”
柯景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里的每一张笑脸背后,可能都藏着一次精准的收割计划;每一次碰杯,可能都敲定了一个让无数散户家破人亡的阴谋。光鲜亮丽的表象下,是血淋淋的资本游戏,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一阵恶心感涌上喉咙,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愤怒——愤怒这些人的肆无忌惮,愤怒市场的黑暗不公。可与此同时,一种极度的兴奋也在胸腔里翻涌:他终于站到了这扇门后,终于能亲眼看到真相的一角。
他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右镜腿冰凉的金属表面。“咔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嘈杂的环境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柯景阳的目光扫过大厅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处细节,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
今夜,他不是柯景阳,也不是陈阳。
1他是潜伏在狩猎场里的猎手,而这场金玉其外的资本盛宴,就是他的猎场。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