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斯特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这片名为“终末回响”的墓园中,激起了无声却巨大的涟漪。他坐在那吸收光线的漆黑方尖碑下,身影与这片死亡之地融为一体,那双清明而疲惫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万古时光,也看穿了林森一行人所有的挣扎与秘密。
“钥匙”、“悲伤的容器”、“即将熄灭的镜像”……他精准地道破了三人的本质。
林森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将背上的影护得更紧,警惕地盯着这个仿佛从历史尘埃中走出的“古人”。镜像水淼的能量身躯波动得更加剧烈,显然阿莱斯特的存在和话语,触及了她认知的盲区。
“你是谁?‘观测者’又是什么?”林森沉声问道,声音因虚弱和警惕而更加沙哑。
阿莱斯特没有直接回答,他那布满奇异皱纹的脸上,那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承载了整个文明重量的疲惫。
“我是阿莱斯特,一个……本该湮灭在时间之外的失败者,一个……自愿留在此地看守坟墓的囚徒。”他的声音依旧干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至于‘观测者’……他们是比水清源,比UEF,甚至比你们所知的‘摇篮’本身,更加古老的存在。他们记录,他们旁观,偶尔……会落下几枚无关痛痒的棋子。”
他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破损手套的手,指向林森,又指向他背上的影:“而你们,就是最新的棋子。‘钥匙’与‘容器’的相遇,并非偶然,是早已被观测到的……概率的必然。”
“棋子?”林森咀嚼着这个词,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与愤怒。他们经历的重重磨难,水淼的沉沦,影的悲剧,难道都只是更高维度存在眼中一场安排好的戏剧?
“不必感到愤怒,年轻人。”阿莱斯特似乎看穿了他的情绪,语气平淡,“在绝对的尺度面前,愤怒毫无意义。重要的是,你们现在站在了这里,站在了‘终末回响’的面前。这意味着,你们拥有了知晓部分真相,并做出选择的……资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气息微弱的沃克上尉和几乎透明的镜像水淼:“不过,在那之前,你们需要先解决生存的问题。这里的‘消亡’法则,对你们这些‘鲜活’的存在,可不太友好。”
他伸手,从怀中(那破烂探险服似乎内藏乾坤)摸索着,取出了两个东西。
一个,是半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散发着微弱乳白色光晕的晶体碎片。那光晕的质感,与“初始之火”和影的“源初灵韵”极为相似,却更加古老、更加内敛。
另一个,是一个由暗沉金属打造、表面刻满细密符文的小瓶,里面晃动着某种粘稠的、暗紫色的液体。
“拿着。”阿莱斯特将晶体碎片抛给林森,又将小瓶扔向镜像水淼的方向(那瓶子穿过她虚幻的身体,被林森下意识接住),“‘心火余烬’的碎片,能暂时中和‘消亡’对生命体的侵蚀,给你们争取一点时间。‘寂灭髓液’,能量体的临时稳定剂,对你这种状态有点用。”
林森握住那“心火余烬”的碎片,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暖流瞬间涌入体内,驱散了那如附骨之疽的“消亡”寒意,连带着背上的影和肩上的沃克上尉,气息都似乎平稳了一丝。他心中惊疑不定,这阿莱斯特,似乎对他们并无恶意,甚至出手相助?
镜像水淼尝试引导一丝“寂灭髓液”的能量(林森将瓶子凑近她),她那即将消散的身体果然稳定了不少,虽然依旧透明,但不再闪烁。
“为什么帮我们?”林森直接问道。
“帮?”阿莱斯特嗤笑一声,那笑容带着无尽的沧桑与嘲讽,“不,我只是在完成我的‘职责’,也是在……进行一场赌注。赌你们这把‘钥匙’和这个‘容器’,能带来一些……不一样的变数。”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漆黑的方尖碑,眼神变得悠远:“你们想知道‘摇篮’的真相?想知道UEF‘净化协议’背后隐藏的恐惧?甚至想知道……‘初始之火’的真正来源?”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在叙述一个古老而残酷的神话:
“‘摇篮’,并非宇宙的恩赐,而是……上一个胜利者,留给这个新生宇宙的……‘诅咒’与‘考验’。”
“我们所处的宇宙,并非唯一,也非永恒。在难以想象的久远之前,存在着另一个……更加宏大、更加辉煌的宇宙纪元。那个纪元的文明,发展到了触及宇宙根源的巅峰,他们试图超越维度的束缚,成为……更高级的存在。”
“他们几乎成功了。但在最后的升维仪式中,他们失败了。不是毁灭,而是……内爆。他们那庞大无匹的集体意识、所有的知识、情感、记忆、乃至失败的悔恨与不甘……没有消散,而是在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法则下,坍缩、沉淀,形成了你们所知的——‘摇篮’。”
“它就像一个巨大的、充满杂质的潜意识海洋,漂浮在新宇宙的底层。它蕴含着上一个纪元所有的智慧与力量,也携带着他们失败的所有疯狂与执念。”
阿莱斯特的话,如同惊雷,在林森脑海中炸响!
“摇篮”……竟然是上一个宇宙纪元失败文明的“集体坟墓”和“意识残渣”?!
水清源试图沟通和引导的,UEF试图净化和控制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充满未知危险的、来自异纪元的存在?!
“那……‘初始之火’呢?”林森的声音带着颤抖。
“‘初始之火’……”阿莱斯特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据‘观测者’留下的零星记载推测……它可能是在两个宇宙纪元交替的刹那,从旧宇宙彻底寂灭、新宇宙尚未完全诞生的‘绝对虚无’间隙中,偶然迸发出的……第一点,也是唯一一点,纯粹的‘创造’火花。它是这个新生宇宙得以存在的‘因’,是平衡‘摇篮’所代表的‘旧日残余’的唯一力量。”
“UEF的‘净化协议’……”阿莱斯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恐惧的,从来不仅仅是‘摇篮’本身可能带来的混乱。他们真正恐惧的,是隐藏在UEF最高决策层中的……某些意识,早已被‘摇篮’深处,那些上一个纪元最狡猾、最强大的失败者的残留意志……悄无声息地……渗透、侵蚀,甚至……‘替换’了。”
“他们的‘净化’,表面上是为了秩序和安全,实质上……很可能是一场由‘摇篮阴影’主导的、旨在彻底清除‘初始之火’这一最大威胁,并最终完全掌控这个新生宇宙的……代理人战争!”
林森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如果阿莱斯特所说为真,那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理念不同的UEF,更是一个潜伏在人类文明最高层、来自上一个宇宙纪元的、古老而恐怖的敌人!
“那我们……”林森感觉喉咙发干。
阿莱斯特缓缓站起身,他那看似僵硬的身体,却散发出一种渊渟岳峙般的气势。他指着身后那巨大的漆黑方尖碑:
“这是那个失败纪元,某个强大文明最后留下的‘墓碑’。里面,封存着他们关于升维实验的……部分真实记录,以及……他们最终察觉到,并试图反抗‘摇篮’内部某些恐怖意志的……证据。”
“选择权在你们。”
“是带着我给的‘缓冲’,立刻寻找离开这片墓园的方法,苟延残喘?”
“还是……”
阿莱斯特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林森和昏迷的影身上,
“冒险触碰这禁忌的墓碑,直面那足以让任何理智崩溃的……
……来自纪元之前的……
……最终真相与……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