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淼死了。
这个消息不是通过电话,而是像某种具有腐蚀性的气体,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林森藏身的廉价旅店房间,通过那台声音嘈杂的小电视的地方新闻简讯。画面里没有详情,只有一行快速滚动的字幕,和一张水淼穿着白大褂的档案照片,冷静的眼神透过模糊的屏幕,与林森对视。
“突发:本市陈明远教授谋杀案凶手,原法医水淼,在押期间因突发疾病抢救无效死亡……”
“突发疾病”。官方选择了最模糊、最不易引发联想的措辞。林森关掉电视,房间里只剩下空调沉闷的嗡鸣。他没有震惊,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虚无感。水淼的死亡,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也彻底斩断了他所有的犹豫。退路已断,他像一艘被凿穿了底舱的船,除了向前,冲向那未知的深渊,别无选择。
灭口。这两个字像淬毒的匕首,悬在他的眉心。水淼知道太多,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威胁。现在,威胁被清除了。下一个,轮到他这个手握“钥匙”的人。躲藏毫无意义,对方的力量能渗透进看守所,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他拿出那枚刻着晶格图案的金属片和写着序列号的纸条,放在粗糙的床单上。这两件东西,是水淼用生命传递出来的火炬,也是招引死亡的符咒。他不能让它熄灭,也不能让它落入错误的人手中。
直接联系IAIo?风险依旧巨大,他无法验证对方的真实身份和意图。通过王闯?王闯已被警告,任何动作都可能连累他。将证据匿名公开?在信息可以被轻易抹除的时代,这无异于石沉大海,甚至可能被反向追踪。
水淼的布局精妙在于,她将秘密拆解,需要物理密钥和数字密钥结合,还需要特定的知识(那篇论文)才能解读。她现在死了,但她的计划应该预见了这种情况。她一定还留有一条只有他林森才能理解、才能激活的“最终指令”。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串序列号上:“AxI0m-74h-92p”。“0”是数字零,而不是字母“o”。这细微的差别是刻意为之吗?他想起水淼对细节的偏执。他尝试将“AxI0m”视为一个整体,而不是分开的单词。这会不会是一个……用户名?或者一个加密文件的文件名?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水淼是否会利用对方思维上的盲区?对方肯定在监控所有与“星环科技”和“AxIom”项目相关的敏感网络节点。但如果,信息藏在一个完全无关、但又与水淼个人紧密相关的地方呢?
他想起了水淼的电子邮箱。作为案件相关人员,她的工作邮箱和可能存在的私人邮箱,肯定早已被警方和技术部门检查过,一无所获。但有一种邮箱,是几乎不会被注意到的——某些网络服务提供的、一次性的、无需手机验证的临时邮箱。水淼完全可能用这种邮箱作为 dead drop(死信箱)。
林森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上通过复杂跳转的公共网络。他尝试用“AxI0m-74h-92p”作为用户名,在各种提供匿名邮箱服务的网站上登录。失败。他又尝试将其作为密码,配合可能的用户名,如水淼名字的缩写、生日等,依旧失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焦虑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脏。他强迫自己冷静,回想水淼的心理。她喜欢隐喻,喜欢用案件中的元素。陈明远案的关键数字是什么?“2357”。她用来藏存储卡的闹钟快了“5”分钟。这些数字……
他尝试将“2357”和“5”进行组合、排列,作为用户名或密码。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他无意中尝试将“2357”视为时间——23点57分,距离零点还有3分钟。而闹钟快了5分钟…… 23:57 + 00:05 = 00:02。第二天凌晨的2分钟?
这个联想看似牵强,但他已经没有别的思路。他尝试用“0002”作为用户名,用“AxI0m-74h-92p”作为密码,在一个非常冷门的匿名邮件服务网站上点击了登录。
界面刷新——登录成功!
林森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邮箱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封已发送的邮件,收件人地址是一长串毫无规律的乱码,发送时间正是在水淼被捕前几小时。邮件没有主题,正文也只有一行字:
“密钥在‘起点’。风起了,种子该发芽了。”
密钥在“起点”?起点在哪里?是指案件开始的陈明远书房?还是她复仇之路的起点——她父亲水清源的死亡?抑或是……他与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风起了,种子该发芽了。” 这显然是留给他的行动指令。她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也预见到了他会被逼到绝境。她在催促他,将那种子(秘密)公之于众。
林森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后背。水淼的幽灵,依旧在指引着方向。她不仅留下了秘密,还留下了启动秘密的开关。现在,轮到他来决定,是否要按下这个开关。
“起点”……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最有可能的,是陈明远的书房。那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也是水淼完成“审判”的地方。那里是否还藏着最后的、物理形态的“密钥”?也许是需要序列号和金属片共同开启的某个装置?
他看了一眼窗外,夜幕已经降临。没有时间犹豫了。水淼的死讯已经传出,猎杀他的网正在收拢。他必须在对方找到他之前,赶到“起点”,找到最后的密钥,完成水淼的委托。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水淼的判断,赌的是他自己能否在暴风雨彻底降临前,点燃那束可能照亮黑暗、也可能将他自己焚为灰烬的火炬。
他站起身,将金属片和纸条小心收好,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旅店的房门。走廊里空无一人,灯光昏暗。他迈出的每一步,都感觉踩在命运的钢丝上。
终点,也是起点。他向着那片最初的犯罪现场,也是最终真相可能隐藏的地方,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