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子会意地点点头,转身走进里间,不多时便捧出一个深紫色的锦盒。他小心地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方端石砚台。
那砚台石质细腻温润,上面天然形成的翡翠纹如同山水墨迹,在灯光下泛着淡淡光泽。
“这可是上好的老坑端砚,送给长辈最合适不过。”
磊子说着,指尖轻轻敲了敲砚台边缘,声音清脆。
苏婉宁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方砚台,可当她听到价格要“一百八十元”时,不禁轻轻咬了咬唇。
她手伸进口袋,捏了捏仅有的钱——二十元奖学金,还有来京时姥姥悄悄塞给她的一百元。
这一百二十元,几乎是她全部的家当。
“我这有二十。”
林南燕没等她开口,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将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放在柜台上。
梁斌也毫不犹豫地掏出十五元,对发小说:
“磊子,这两都是我发小,你给个实在价吧,别让我没面子。”
磊子看看梁斌,又看看两位姑娘期待的眼神,突然爽朗地一挥手:
“得,看在斌子的面子上,一百五拿去!这真是底价了,再低我爸该扒我一层皮了。”
最终,苏婉宁用自己的一百二十元,加上梁斌和林南燕各出的十五元,总算凑够了钱。
她小心翼翼地将锦盒包好,抱在怀里,心里既感激又温暖。
“谢谢你们。”
梁斌笑着摆手:
“客气什么,顾淮同志救过你,那就是我们都该感谢的人。再说了,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林南燕也挽住苏婉宁的手臂,柔声道:
“快去吧,见长辈可别迟到了。”
傍晚时分,苏婉宁抱着精心包装的砚台礼盒,配上从家乡带来的特产茉莉花茶,独自登上了开往军区大院的公交车。
车窗外的街景缓缓后退,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又松开。期待与紧张交织在心头,让她忍不住多次检查怀中的礼物是否完好。
公交车到站后,她在大院门口接受了哨兵的身份核实,得知她是顾家的客人后,哨兵友善地指明了方向。
苏婉宁深吸一口气,轻轻整理了下衣襟和发梢,朝着那栋掩映在绿树中的小楼走去。
大院内部绿树成荫,一栋栋苏式风格的二层小楼整齐排列,环境清幽宁静,与墙外的市井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刚走到顾家小院的栅栏门前,秦阿姨就已经闻声迎了出来。
“婉宁!可算到了!”
她亲热地拉住苏婉宁的手,满眼慈爱地上下打量着。
“怎么看着瘦了,是不是开会太辛苦了?这一路奔波累不累?”
“阿姨,我不累。”
苏婉宁微笑着将礼物递上。
“这是一点小心意,希望您和伯伯喜欢。”
“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秦阿姨嘴上嗔怪着,眼里的笑意却更深了,她一手接过礼物,一手紧紧拉着苏婉宁就往屋里走。
“快进来,你顾伯伯在客厅等着呢。”
屋内的灯光温暖明亮,飘出家常菜的香气,苏婉宁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顾惟安正坐在沙发上读报,听到动静抬起头,看见是苏婉宁,原本严肃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他放下报纸站起身。
“婉宁,来了!”
“顾伯伯好。”
苏婉宁规规矩矩地问好,在侧面的沙发上坐好。
顾惟安点点头,呷了口茶,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会议开得怎么样?”
苏婉宁有条不紊地汇报了会议情况和自己的收获,包括获得的奖项。她语气平稳,条理清晰。
顾惟安静静听着,等她说完,才缓缓点头:
“不错。不骄不躁,沉得住气,是做大事的样子。”
这是极高的评价了。
苏婉宁心里一暖,将锦盒轻轻推到顾惟安面前:
“顾伯伯,听顾淮说您喜欢书法,我特意给您挑了方砚台。”
顾惟安打开锦盒,看见端砚的瞬间,眉头轻轻皱了下,指尖摩挲着砚台上的翡翠纹:
“这是上好的老坑端砚。婉宁,你一个学生,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个?”
苏婉宁被他突然严肃的语气问得不知所措,她其实没想那么多。
秦阿姨连忙打圆场:
“老顾,你这是干什么?孩子一片心意,你别吓着她。”
顾惟安语气缓和下来,目光温和:
“婉宁,你能送顾伯伯礼物,我很开心。可是你能来看顾伯伯,我更开心。”
他轻轻合上锦盒。
“礼物我收下了。”
苏婉宁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好像弄巧成拙了。
顾惟安不再坚持,怕苏婉宁尴尬,只是私下对秦阿姨说:
“晚上给顾淮打电话,把钱转给婉宁。这孩子太懂事了,买端砚估计把生活费和奖学金都花了。”
秦阿姨会意地点头,转身去厨房准备茶水。客厅里,顾惟安又开始询问苏婉宁学业上的事,气氛重新变得温馨融洽。
饭菜很快上桌,四菜一汤,很是丰盛。秦阿姨特意做了苏婉宁家乡风味的红烧狮子头,香气扑鼻。
“来,婉宁,多吃点。”
秦阿姨不停地给她夹菜,眼里满是慈爱。
“会议期间吃得好吗?北方饭菜还习惯吗?”
苏婉宁连连点头:
“习惯的,食堂饭菜挺好的。”
顾惟安话不多,但偶尔问出的问题都切中要害:
“你们专业现在主攻哪个方向?听说最近在搞新型材料研究?遇到什么难题没?”
句句都在点子上,显然提前了解过出她的专业。
饭后,顾惟安对苏婉宁招招手:
“婉宁,来一下书房。”
书房简洁肃穆,整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军事和历史书籍。顾惟安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黄铜制的圆规仪——
边缘已被磨得光滑发亮,透着岁月的痕迹。
“这个,你拿去。”
苏婉宁双手接过,圆规沉甸甸的,冰凉的金属触感下,仿佛还残留着当年的温度。
“这是……”
“当年在西北,条件艰苦,用它画过不少草图。”
顾惟安的语气平淡,却蕴含着千钧重量。
“搞科研和打仗一样,既要有关乎全局的战略眼光,也要有落实到分毫的严谨。”
他顿了顿,目光深远:
“这个,给你留个念想,以后好好干。”
苏婉宁紧紧握住圆规仪,瞬间明白了这份礼物背后的深意与期许。这不仅是件旧物,更是一种精神的传承。
“谢谢顾伯伯,我一定谨记。”
顾惟安看着她郑重其事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嗯。和小淮……好好的。”
这位向来威严的将军,用最简洁的语言,给出了最坚实的祝福。
“你们还年轻,路还长,互相扶持,一起往前走。”
离开顾家时,已是星斗满天,秦阿姨执意把她送到大院门,反复叮嘱。
“下次来提前说,阿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
回程的公交车上,苏婉宁指尖轻轻摩挲着包里的圆规仪。
父亲的笔记本、顾淮的信任、梁母的赠书、顾伯伯的期许……这些温暖,让她心中充满了力量。
夜色中的公交车缓缓前行,载着她,驶向充满希望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