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塔”崩塌的余波逐渐平息,新闻上关于全球异常现象的报道也被新的热点取代。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但市局地下三层的“异常现象与跨维度威胁应对办公室”(专案组的新官方名称)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忙碌。办公室的灯光常常亮至深夜,墙上巨大的电子屏幕显示着全球实时数据流,以及由超级计算机模拟出的、不断微调的“全球基盘稳定度模型”。
陆时站在屏幕前,看着上面代表稳定度的曲线在某个阈值附近温和地波动。距离高原归来已过去一个月,大规模的异常事件没有再发生,但模型显示,某些特定区域的“有序化”残留(“灰塔”留下的“刻痕”)依然存在,并且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自然衰减。
“按照这个速度,”“鹰眼”——现在已成为办公室的特聘顾问——指着屏幕上几个标红的小区域,“这些地方的‘刻痕’完全消退,可能需要数十年,甚至更久。它们就像现实结构上的‘疤痕’,虽然不再致命,但依然脆弱。”
老张端着一杯浓茶走过来,看着那些红点咂嘴:“也就是说,这些地方以后可能会更容易闹鬼?或者出点别的什么幺蛾子?”
“更准确地说,是更容易受到‘调律’行为的影响,”“鹰眼”严谨地纠正,“无论是‘降格派’的,还是……其他什么的。”
这时,一名年轻的分析员拿着一份刚解密的情报快步走来:“陆主任,国际刑警组织刚共享过来的信息。东欧一个私人资助的考古队,在喀尔巴阡山脉一处人迹罕至的谷地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屏幕上投射出几张照片:一片被原始森林覆盖的古老遗迹,石质建筑风格古朴怪异,与已知的任何文明都对不上号。引起陆时注意的是,在一些残破的石柱和祭坛上,雕刻着熟悉的符号——既有“渡鸦之翼”的变体,也有“静默之眼”的简化版,甚至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更加复杂的图案。
“根据现场初步探测,”分析员继续汇报,“该区域的环境参数,尤其是磁场和背景辐射,与我们在国内几个‘刻痕’区域记录的数据存在高度相似性。而且,当地有古老的传说,称那里是‘世界背面的缝隙’。”
又一个“节点”?一个古老的、“渡鸦社”可能活动过的地方?
“考古队的背景查了吗?”陆时问。
“查了。表面上看是一家瑞士基金会资助,但资金溯源很模糊,穿透几层后,指向一个注册在列支敦士登的匿名信托。无法确定是否与‘降格派’有关。”
是“降格派”在寻找新的据点?还是“守望者”在清理古老的痕迹?抑或是……第三方势力?
“通知那边的人,保持距离观察,不要打草惊蛇。”陆时下令。在摸清对方底细前,贸然接触风险太大。
他走到办公室一角,那里摆放着一个特制的、多层屏蔽的通讯器。这是与“守望者”联系的唯一渠道,依靠一种基于“基盘”共振原理的非电磁波通讯,极难被拦截和破译。
陆时将东欧遗迹的坐标和符号照片通过特定编码输入。几分钟后,通讯器收到了简短的回复,只有三个词:
“古战场。勿近。”
古战场?是指“渡鸦社”内部派系曾经的争斗之地?还是指……与其他什么东西的战场?“勿近”是警告有危险,还是不希望警方介入?
“守望者”的态度依旧暧昧不清。他们似乎愿意提供有限的信息和帮助,但又始终保持着距离,仿佛在遵循着某种古老的、不为人知的戒律。
就在这时,技术部门的负责人拿着一份报告,脸色古怪地走了进来。
“陆主任,关于苏晓的长期监测数据……有点新发现。”
苏晓在“灰塔”事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疏导和休养,精神状态基本稳定,记忆也趋于正常,已经逐渐回归社会,开始了新的生活。警方出于保护目的,依然对她进行着远距离的、非侵入式的健康监测。
“什么发现?”
“我们定期采集她的毛发和体液样本进行常规生化分析。这一次,在她的线粒体dNA序列中,发现了一段……极其微小的、非自然的插入序列。”技术负责人将报告递给陆时,“这段序列不具备已知的生物学功能,其结构……更像是一种加密的信息存储结构,类似于……我们之前在那块‘静默之眼’石板上看到的纳米级纹路!”
陆时的心猛地一沉。韩东明在她身上留下的“礼物”,竟然如此根深蒂固?连dNA层面都被改造了?
“这段序列的内容能解析吗?”
“正在尝试,但难度极大。它似乎处于一种‘休眠’状态。我们担心,强行解析或者某种特定的外部刺激,可能会激活它……”
苏晓就像一颗不知道何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她大脑中的纳米沉积物代谢了,但更根本的遗传密码却被嵌入了未知的信息。这到底是韩东明个人的疯狂,还是“降格派”某种更深层计划的一部分?
“加强监测,但绝对不要惊动她,更不能进行任何可能激活这段序列的尝试。”陆时语气严肃。处理苏晓的问题,必须万分谨慎。
傍晚,陆时独自一人留在办公室。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勾勒出繁华的轮廓。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他看到了无数潜藏的暗流:遍布全球的“刻痕”,神出鬼没的“降格派”残余,态度不明的“守望者”和“巡林客”,以及像苏晓这样,被永久性改变的个体……
他们摧毁了“灰塔”,赢得了一场战役,但战争远未结束。对手从明处转入了暗处,从激烈的对抗转向了更加隐秘的渗透和布局。
桌上的内部通讯灯闪烁,是负责监控网络舆论的团队。
“陆主任,发现一些值得注意的动向。最近在几个小众的哲学论坛和科幻爱好者社群中,出现了一种新的思潮讨论。他们自称‘新调律者’,鼓吹人类应该主动利用科技手段,对日益‘混乱’和‘不可控’的世界进行‘理性规划’和‘秩序重构’,其部分核心观点……与‘降格派’的理念存在微妙的相似之处,但披上了现代科学和人文关怀的外衣。”
“追踪这些言论的源头,评估其影响力。”陆时吩咐道。思想的种子,往往比刀剑更具破坏力。
放下通讯器,陆时走到窗边,俯瞰着这座他誓言守护的城市。
“灰塔”虽倒,但其阴影以另一种形式,如同病毒般在世界的肌体中扩散。古老的威胁与现代的思潮结合,可能会孕育出更加难以对付的怪物。
他们的工作,从追凶破案,变成了在无数条看不见的战线上,进行着静默的守望。
而这守望,注定漫长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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