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书案，阳光正好，将砚台中的墨汁照得乌黑发亮。
顾衡站在苏妩身后，身形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微凉的大手稳稳包裹住她执笔的右手，笔尖蘸饱了墨，落在铺开的宣纸上。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微小的电流，窜过苏妩的脊背。
“看仔细，”他引导着她的手，手腕沉稳运力，笔锋流转，一个结构优美、力透纸背的“顾”字便跃然纸上。紧接着，又是一个同样风骨卓然的“衡”字。
“这是贫僧的名字。”他低声说，松开了些许力道，却并未完全放开她的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带着她再次蘸墨。
笔尖重新落下，这一次，他写的是“苏”，笔触似乎比方才更柔和了些许，继而是一个妩媚翩跹的“妩”。
“这是你的名字。”他的声音更近了些，几乎贴着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让她忍不住微微战栗。
苏妩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烫得厉害，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来，全部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在笔尖，全被他笼罩着自己的气息和温度夺走了。鼻尖全是墨香和他身上清冷的檀香，交织成一种令人眩晕的味道。
“学会了吗？”他问，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真的只是一位严格的老师。
苏妩晕乎乎地，下意识地点头：“嗯……大、大概会了……”
顾衡闻言，缓缓松开了包裹着她的手，退开半步，将笔完全交给她：“那便写来我看。”
骤然失去他手掌的支撑和引导，苏妩的手一抖，笔尖差点掉在纸上。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他刚才运笔的轨迹，屏息凝神，开始歪歪扭扭地写下“顾衡”二字。
字迹自然是无法与他相比的，如同幼童学步，但却写得异常认真。写完，她偷偷瞥了他一眼。
顾衡目光落在纸上，微微颔首：“尚可。”虽无多少夸奖，但语气并无不满。
苏妩稍稍松了口气，又集中精神去写自己的名字。写到“妩”字最后一笔时，或许是因为紧张，手腕微微一软，那本该飘逸的一勾差点变成了一团墨点。
她“哎呀”一声，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擦，却被顾衡轻轻握住了手腕。
“别动。”他阻止道，另一只手却拿起旁边一张干净的宣纸，并非去擦拭，而是俯身过来，就着她还握着笔的姿势，大手再次覆上她的手背，带着她，极轻极缓地，将那一笔瑕疵勾勒圆满。
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下颌近乎抵着她的发顶，这个姿势，仿佛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和书案之间。苏妩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比自己慌乱的心跳要沉稳得多。
“此处当如此，”他低声指导，温热的气息就呵在她的耳侧，“手腕需稳，心亦要静。”
苏妩哪里还静得下来？只觉得被他碰触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被他气息拂过的耳朵更是红得滴血。她几乎能数清他纤长睫毛的每一次颤动。
他终于带着她补完了那一笔，却并未立刻松开手，而是就着这个极度亲密的姿势，目光从宣纸上移开，侧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她。
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他琉璃般的眸子里映出她满面绯红、眼神慌乱的模样，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看来，”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磁性，“还需多练。”
苏妩心跳如鼓，被他看得浑身发软，几乎要握不住笔，声音细若蚊蚋：“……嗯。”
阳光透过窗棂，将相拥教学的两人身影投在宣纸上，与那并排写着的“顾衡”、“苏妩”四个字交融在一起，墨香浮动。
顾衡并未立刻松开手，反而就着这个从身后环抱的姿势，微微收紧了手臂，将苏妩更紧地拥入怀中。她的后背完全贴合着他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心跳的共振，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清浅的香气，许久没有说话。
苏妩被他这样安静而紧密地抱着，方才练字时的羞涩和慌乱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暖融融的安心感所取代。她放松身体，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享受着这份无声的亲昵。
良久，顾衡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和温柔：
“曾经，贫僧眼中是佛法万千，是众生相，是虚空寂灭。”
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肢，掌心温热。
“如今，”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极淡的、却清晰可辨的暖意，“低头是经卷，抬头是殿宇，转身……”
他微微侧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垂，气息温热：“……是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包含了所有的红尘牵绊与心境转变。他从遥不可及的云端圣僧，变成了会为她筹谋、会因她心动、会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的凡人。
苏妩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又酸又胀，眼眶微微发热。她在他怀里转过身，仰起脸看着他。
阳光勾勒着他清俊的侧脸和那双此刻盛满了她倒影的琉璃眸。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描绘着他清晰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动作小心翼翼，带着无限的珍视。
“大师，”她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哽咽，却笑得无比灿烂，“你的红尘……就是我呀。”
顾衡握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拉到唇边，在她指尖落下了一个轻柔而虔诚的吻。眸光深沉，倒映着她明媚的笑颜。
“嗯。”他低低应道，承认了这个他甘愿坠入的、独一无二的红尘。
从此，佛法在心，亦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