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迟来的痉挛：孤室中的醒悟与心死
因陀罗是被仆从寻回院落的。他带着一脸未散的冷戾与不耐，步伐甚至称得上从容，仿佛刚才与父亲的冲突以及阿修罗的突发状况，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直到他踏入院落，感受到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混杂着悲伤与恐慌的异常氛围，尤其是看到父亲院落方向隐约的骚动，他那冰封的表情才出现一丝细微的裂纹。
“发生了何事？”他冷声问一名瑟瑟发抖的仆役。
“回……回大人……琉璃夫人她……在地下室……仙人和阿修罗大人他们……”仆役语无伦次，脸色惨白。
一种莫名的不安，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因陀罗的脊柱。他不再多问，加快脚步，径直走向那扇已被打开、如同恶魔巨口般敞开的地下室入口。阴冷、污浊的空气夹杂着浓重到无法忽视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让他不自觉地皱紧了眉。
他站在入口处，带着一贯的不屑与审视，目光向下扫去，准备看看那个女人又在玩什么把戏，竟惹得父亲如此兴师动众。
然而，就在他的视线适应了地下室的昏暗，清晰地捕捉到室内景象的那一刹那——
“呃！”
仿佛有一柄无形的、裹挟着极致冰寒的重锤，毫无预兆地狠狠砸在了他的心脏之上！
剧痛！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纯粹生理性的、尖锐到极致的痉挛性剧痛，从他心脏最深处猛然爆发，瞬间席卷了全身！这痛楚来得如此猛烈，如此霸道，甚至超越了他对自身力量的控制，让他根本无法维持站立。
“砰！”
他高大挺拔的身躯猛地一颤，随即不受控制地向前跪倒，继而整个人蜷缩着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地下室入口处，额头瞬间沁出大量冷汗，牙齿死死咬住，才没有痛呼出声。他一只手死死抠住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想要将那颗突然造反的心脏掏出来一般。
这痛楚……这感觉……是什么？
下人们早已按照六道仙人的命令，将昏迷的阿修罗和悲痛欲绝的仙人各自送回了房间并加以照料。此刻，这阴森血腥的地下室周围，竟只剩下因陀罗一人，蜷缩在入口的阴影里，独自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生理与心理的双重风暴。
在那极致的痛苦间隙，他的目光却无法从地下室内的景象上移开。那蜷缩的姿态，那大片干涸发黑的血迹，那紧握花簪的手，那凄美而凝固的笑容……尤其是，当他终于无法回避地注意到那微微显怀的腹部时……
一个他始终拒绝承认、甚至用愤怒和暴行来极力掩盖的真相，如同破冰的利刃，狠狠地凿开了他坚固的心理防线。
心悸着，伴随着心脏一阵阵抽搐的痛，他终于……终于明白了。
明白为什么在看到这一幕时，会痛彻心扉；
明白为什么会对她的“背叛”如此暴怒；
明白为什么会在她偶尔流露顺从时，产生那丝可笑的“满意”；
明白为什么……此刻会有一种整个世界都失去重心的虚无感。
琉璃对于他，是什么？
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战利品，不是一个需要驯服的所有物，更不仅仅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是他那被力量、规则和骄傲层层包裹的、贫瘠荒芜的内心深处，唯一悄然绽放、却被他亲手连根拔起、碾碎成泥的花。是他冰冷生命中，可能存在的、唯一一点不一样的色彩，却被他用最残酷的方式彻底抹去。
“呵……呵呵……”一阵低哑的、如同破损风箱般的笑声，从因陀罗喉咙里溢出，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悲凉。他是在嘲笑自己的后知后觉，嘲笑这命运弄人的残忍。
随着这迟来的醒悟，他眼中那惯有的、睥睨一切的光彩，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了几下，最终彻底消逝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的灰暗与死寂。
这是一种心死。
是最爱、最在意的人永远离去后，留下的巨大空洞与钝痛。这种伤痛不会要了他的命，他甚至在未来，依旧会出于责任、延续血脉或是其他理由结婚生子（宇智波一族的血脉需要延续），但他的心，从这一刻起，已经有一部分随着地下室里那个身影，一同死去了。未来的婚姻与子嗣，于他而言，或许更像是一种必要的义务或是对某种空洞的填补，再也与炽热的情感无关。
他挣扎着，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血腥的黑暗，然后决绝地转身，步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这个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何为“失去”，何为“心痛”的地方。背影依旧挺拔，却笼罩上了一层永远无法驱散的孤寂与冰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