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寂静如渊。
百官依次而入,六部尚书、都察院御史、宗政府要员、勋贵将领,列班站定。
这一次,并非议政。
而是议战!
武将们个个神情凛然。
凉国公蓝玉、颖国公傅友德、中山王府徐氏三兄弟、开平王府常家三杰,连同身后一众开国宿将,无不战意昂扬!
大明立国才二十五载。
蓝玉尚未遭难。
朝廷之上,猛将济济。
即便未镇边疆者,仅看殿中诸将,便能感知那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
文臣之中,亦有不少人怒火中烧。
此刻,文武之间不再争执倾轧。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大殿中央。
那里站着几位外国使节。
鸿胪寺照例接待外宾。
但今日不同。
来者仅有安南与占城两国使者最为显眼。
其余方向尚无正式邦交,未曾获大明册封。
奇怪的是,在这几方挑衅之中,安南与占城反而是最弱之邦。
此时面对满朝文武如刀般的目光。
几位使节早已浑身颤抖,勉强强撑镇定。
“大明诸位大人,我占城绝无冒犯之意!实因安南悍然犯境……”
占城使者急忙陈词:“安南入侵我国,意图吞并我土,借以扩张其势。洪武初年,我占城即归附大明,为属国。”
“此次战事,不过是安南试探上国底线之举,恳请天朝出兵,救我百姓于涂炭!”
话音未落,安南使者脸色骤变,他刚欲开口。
一声冷哼骤然响起!
“区区小邦,竟敢挑衅天朝威严?安南这是自寻死路?”
“妄动刀兵,岂能轻易收场!”
“如今各国陈兵边境,究竟意欲何为?速速道来!”
常茂怒目圆睁,一声断喝,压下了满殿嘈杂。
大明四面受敌,局势骤变。
这般突袭毫无征兆,朝中必须先摸清对方真实意图,方能定策应对。
话音落下,安南使臣脸色变幻不定,额角渗出冷汗。
片刻后,他强自镇定,低声回应:“边衅之事,或有误会。”
“但……我国君主曾闻,大明于北境一役,击败也速迭儿,声震寰宇……”
“消息传至我国,王寝食难安,彻夜难眠。”
“心生惧意,唯恐日后难存立足之地……”
“故而特派在下,前来商议一件要事!”
说至此处,他的语气渐渐平稳。
“诸位大人所知,贵国皇帝亦已得报——”
“西番降将月鲁帖木儿反叛;哈梅里番人以马易货;瓦剌南侵;北元残部南下……”
“凡此种种,皆因一事而起!”
朱元璋静坐龙椅,目光如刃,缓缓扫过殿中众人。
这些缘由,他早已了然于胸。
今日不过是借外使之口,将其公之于众。
他也想瞧瞧,满朝文武面对此局,将作何反应。
念头微动,他沉声问道:
“何事?”
那使臣环顾四周,见百官凝神倾听,又瞥了一眼身旁几位早已暗通款曲的“邻国来使”。
心头稍定,他挺直身躯,直言不讳:“大明前番在北境所用火器……”
“非寻常兵器可比。”
“其威力之巨,令诸国震怖不已!”
“若任其继续精进,将来我等列国,恐再无宁日!”
“为保天下安定,不得已而为之……”
“趁大明尚未将此物普及军中之际……”
“各国尚可联手一搏!”
“因此——”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清晰:
“只要大明愿将火器之术,共享诸国……”
“公开制法,共掌此力……”
“边境大军,即刻撤还!”
......
与此同时,东宫深处。
这场突如其来的军机会议,朱允炆并未出席。
早在初闻战报之时,他便明白,自己无法踏足那庙堂核心。
与其立于殿角,听人论政却无力插言。
不如另辟蹊径,奔赴心中所系之地。
此时此刻,他立于宫墙之下,手握栏杆,指节发白。
心潮翻涌,似有万丈波澜撞击肺腑。
他全身仿佛被火焰点燃,心跳如擂鼓般轰鸣。
久久无法平复。
他必须见到那个人。
今日所闻的军报,每一条都像惊雷炸响在耳边。他知道,这一切绝非巧合。
甚至……
那些久远的记忆深处,曾有声音清晰回荡。
他曾亲耳听见,一字一句,分明入耳。
可那时,他只当是虚妄之言。
心底纵有波澜,现实却冷冷告诉他——不可能。
如今,一道又一道军情接连传来,如同命运的钟声不断敲击。
一遍遍提醒他,一遍遍确认:
当年那些话语,竟已成真!
“以外制内!”
脚步未停,直抵那座熟悉的小院。
朱允炆推门而入,屋中人似早已静候多时。
长发如瀑,自肩滑落腰际。
今日的柳泷玉,眉目间多了一分宁静,眼底却藏着千层暗涌。她在等。
等的,正是朱允炆。
“殿下来了?”
声音轻起。
她望着朱允炆的模样,便知他心中翻江倒海。
而朱允炆,一见她面,喉头一紧,嘴唇微颤,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柳泷玉却轻轻点头,仿佛看透了他的灵魂。
“殿下所想,皆为事实。”
“这是您的时机。”
“以外制内!”
“您不是曾说,皇长孙旧部遍布朝堂吗?”
“淮西勋贵、凉国公蓝玉、开平王府常氏三兄弟,还有身后林立的诸位侯爷……”
“就连如今力阻格物学的方孝孺,也曾是皇长孙启蒙之师。”
“若非皇长孙执意以格物代儒,重塑文脉,今日的大儒们,恐怕仍会齐聚于您麾下……”
每一句,都如利刃划过朱允炆的心神。
他的脸色骤变,呼吸急促。
“是!”
“我承认,自从朱雄英重现世间那一刻起,命运之轮便彻底偏转!”
朱允炆猛然摇头,眼中燃起决意的火光。
“我曾梦见过未来……”
“那场梦如此真实,至今每一个画面仍刻在脑海。”
“什么朱雄英,什么常氏,甚至连马皇后……”
“全都没有存在过!”
“他们早已在各自的时代消亡!”
“从未归来!”
“甚至……我的父皇,本应在四月从陕州返回后便病重不起……”
他顿住,胸口剧烈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