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崔氏在得知皇帝欲用兵东南,且继子挂帅后,主动入宫觐见皇后,又辗转向皇帝呈递了一份密奏。
奏章中,她以顾氏主母和崔氏女儿的双重身份,痛陈家族某些分支恃富而骄,不谙大义。
同时,也巧妙地点出了崔家在东南的几条关键商路。几处隐秘粮仓,以及家族内部可以拉拢和打压的分支名单。
这无异于将崔家的底裤扒了一层给皇帝看。
皇帝心领神会,随即召见崔氏族长,一番恳谈。一方面许以战后东南盐铁专卖之利的空头支票,另一方面又不经意地透露崔氏某些不法事的把柄。
软硬兼施之下,加之崔氏内部在崔夫人暗中策动下,支持与妥协派占据上风,崔家最终不得不慷慨解囊。
他们带着许多姻亲,献出巨额军资和粮草,并开放东南所有商路情报网络,助朝廷大军。
明殊还把崔三郎安排在后勤,就不信这一把还能缺粮草。
不是说想进步吗,我帮你,好歹是亲戚。
开战后得以率领精锐水陆并进,战舰还要粮秣充足,情报精准。
她用兵如神,或正面强攻,或奇兵迂回,或分化拉拢,充分利用了崔家提供的情报和资源,一路势如破竹。
曾经倚仗天险的齐地势力,在朝廷绝对的实力和精准打击下,迅速土崩瓦解。
不过半年,捷报传回长安:东南悉平,伪齐覆灭!
明殊班师回朝之日,长安万人空巷,众人纷纷抛掷献花瓜果。
金殿之上,秦皇亲自下阶相迎,拉着她的手,对满朝文武慨然道:
“武安侯此次不仅平灭国贼,更一举收服东南万里海疆,开疆拓土之功,旷古烁今!昔日汉有冠军侯封狼居胥,今有朕之顾琰,扬威闽海!一个侯爵,岂足酬功?”
说罢,他朗声宣诏:“……顾琰功盖寰宇,特晋封为郑国公,实封食邑三千户,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满朝文武,再无一人敢有微词。灭国之功,足以封公。
……
明殊这辈子,可谓简在帝心,尊荣无比。
自弱冠之年追随晟高祖起兵,南征北战,灭齐平楚,收服东南,立下不世之功,以军功封侯,晋国公,官至太师,位列三公。
一生历经高祖、太宗两朝,恩宠不衰,圣眷尤隆。新帝登基,亦尊其为“顾公”,咨以军国大事,言听计从。
到了晚年,明殊已不再轻易出征。他将心思更多地放在经营家族,教导儿孙上。
国公府邸历经扩建,亭台楼阁,富丽堂皇犹胜王府,库中珍宝堆积如山,但他本人却愈发喜好清静。
她对异姓王之位从未有任何奢望,故而将自己庞大的军功与人脉,巧妙地分给了孩子。
嫡长子承袭了郑国公的爵位,留守京畿,入朝为官。
次子骁勇善战,颇有其父之风。被明殊安排进入边军,如今也快封爵了。
其余几子,不是走了科举,成了清流人家。要不就是被明殊安排实权肥缺,逍遥度日,同时也为家族开辟了新的财路。
至于子女们的婚姻,自是标准的政治联姻,无一例外。
嫡长子尚了太宗皇帝的公主,女儿们嫁入了诸如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等顶级门阀,或是新兴的军功勋贵之家。
其他诸子,也都与地方大族,世家或实权派联姻。
系统看的有意思,对她道:[你知道你像什么吗?像一个标准的古代大爹。]
[控制着一切,传承着自己的血脉和荣耀。]
“只要能发家,就想传承血脉和荣耀。这是人之常情,无关男女。”
“穷鬼无论男女,都无所谓传宗接代了。”
明殊靠在躺椅上喝茶,不紧不慢回怼系统。
不过,五姓女啊……明殊叹气,历朝历代,世家真没那么容易死。
某种意义上,自己家,也要成为世家了。
……
步入晚年,明殊愈发显得从容,她时常在自家园林的湖心水榭烹茶独酌,或与一二老友手谈一局。
上了年纪,她反而做出了好学之态,天天与一群大儒,谈经论玄。
或是探讨文章,观测星象,丹青笔墨,书画品鉴。
不过有时候,她还是流露出几分年轻时的姿态……
比如,依旧爱好歌舞美人,美食佳肴。
依旧是那个纵情享乐的贵公子。
当真是一个附庸风雅的富家翁姿态,让子孙无奈,却也不得不陪着他玩乐。
但朝廷大事,若非陛下垂询,她已很少主动置喙。
她只管在国公府内,儿孙绕膝,婢仆如云,极尽人间富贵。
这一日,春光明媚,她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看着孙儿们在庭院中追逐嬉戏,曾孙在乳母怀里咿呀学语。
长子恭敬地在一旁汇报着朝中动向,她眯着眼,似听非听。
长子说完,轻声问道:“父亲,西南似有异动,陛下之意,或想请您……”
明殊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慵懒地晒着太阳,慢悠悠地道:“天下能人辈出,莫要总想着我这把老骨头。”
“你们也是,莫要打扰我了,各自管好各自的吧。”
“我这一生,足矣。”
……
郑国公薨逝,举国哀悼。皇帝闻讯悲恸,辍朝三日,下旨追封其为异姓亲王,谥号【景武】,配享太庙,极尽哀荣。
布义行刚曰景,克定祸乱曰武。褒奖至极。
后世史官为其立传,于《秦书》中慨然叹曰:
“公以弱冠之龄起于行伍,勇冠三军,谋定四方,功盖当代。其生平际遇,赫赫战功,犹如汉之冠军侯再世。然其又能以武功立身,以文德保身,出将入相,得享遐龄,君臣相得,善始善终,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