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寒意与之前通道里的截然不同。它不是弥漫在空气中,而是凝实如一道墙,带着拒绝万物的森然,矗立在通道尽头。寒晶室的冰核屏障不像能量场,更像一块活着的、呼吸着的远古冰晶,内部淡蓝色的光脉如同血管般缓缓搏动。陆沉只是靠近,就觉得肺里的空气都要被冻住,呼出的白气瞬间变成冰晶,簌簌落下。
零的光形态在屏障前显得异常黯淡,她伸出的指尖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弹开,溅起几星冰冷的能量火花。“麻烦了,”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屏障是双生的。外层是纯粹的暗冰能量,内层……是妈妈用守护意识编织的光盾。蛮力没用,需要三源质的能量和你姐姐的意识光像钥匙和锁芯一样,精准地同时作用。”
陆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抬起手。掌心的意识光艰难地亮起,却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光晕边缘不断溃散,显露出她精神力的枯竭。之前的共鸣,消耗远比看上去更大。
陆沉没有犹豫,立刻将三枚源质塞进她冰凉的手里,自己的金属义肢也紧紧覆盖上去。“一起。”他低声说,驱动着暗核能量温和地注入。四股能量——三源质的斑斓、暗核的淡紫、以及陆玥那摇曳的金色意识光——勉强缠绕在一起,形成一道并不稳定的光带,撞向屏障。
“嗡——”
屏障外层蓝色的光纹剧烈震荡,坚冰开始融化,蒸腾起冰冷的雾气。但内层那层薄薄的光盾,却纹丝不动,仿佛他们的冲击只是微风拂过湖面。光带一次次冲撞,又一次次被柔和而坚定地弹开,陆玥的脸色随着每一次冲击而更加苍白一分,身体微微晃动。
“不行……差一点……”她喘息着,汗水刚从额头渗出就冻成了冰珠。
零的光影焦急地环绕着屏障飞舞,突然定格在光盾某处一个极其隐秘的、星辰状的纹路上。“陆玥!看那里!用意识光去触碰那个印记,喊出来!喊出那个名字!”
陆玥凝聚起最后的精神,将那缕细若游丝的金色光流,精准地投向那个星辰印记。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沙哑却带着某种血脉深处的共鸣:
“——星尘!”
仿佛一声无声的惊雷在意识深处炸响!
那顽固的光盾应声荡漾开来,不是碎裂,而是如同解开的绳结,温柔地向两侧滑开。三色光带终于失去阻碍,长驱直入,在厚重的冰壁上“撕拉”一声,融出一道勉强供人通过的缺口。
三人踉跄着冲入寒晶室。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冻结。巨大的冰晶构成了六边形的穹顶,无数冰棱倒悬而下,将中央那枚悬浮的源质映照得如梦似幻。那源质通体冰蓝,内部仿佛有冰川在流动,美得惊心动魄。
然而,数缕污秽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色雾气,正像毒蛇一样缠绕在源质光滑的表面,不断试图钻入那冰蓝的光华之中。源质的光芒因此明灭不定,像是在痛苦地挣扎。
“是星骸的脓液!”零的声音里充满了厌恶,“它们把碎片送了进来,想从内部污染它!”
仿佛是为了守护,也或许是被这污秽激怒,三尊冰守者从冰壁中无声无息地浮现。它们比外面的冰傀儡更加精致,通体如同无瑕的水晶,但眼中闪烁的却是被污染了的、混乱的暗蓝色光芒。它们举起冰刃,动作带着被操控的僵硬,却又充满威胁。
“别攻击!”陆玥急促地制止了正要上前迎敌的陆沉。她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再次引导着意识光,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混合了一丝刚刚获取的、来自冰核源质的纯净寒能。一道带着淡蓝星点的金色光流,如同温暖的溪流,缓缓涌向躁动的冰守者。
“它们认得妈妈的力量……只是被蒙蔽了……”
光流拂过,冰守者挥舞冰刃的动作变得迟疑,眼中混乱的暗蓝光芒像接触不良的灯泡般闪烁。其中最高大的一尊,缓缓放下了手臂,那颗由冰晶构成的头部,微微转向陆玥,空洞的眼眶里,挣扎着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却纯净的金色。
就在这时,那几缕星骸雾气仿佛感受到了威胁,猛地放弃了侵蚀源质,汇聚成一股,如同黑色的毒箭,直射陆玥的面门!
“姐!”
陆沉想也没想,一个侧步用身体挡在陆玥前方,暗核义肢的能量瞬间爆发到极致,形成一面弧形的紫色光盾。黑雾撞在光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飞溅的黑色能量像粘稠的石油般附着在光盾表面,不断消磨着他的能量。
“快!我撑不了多久!”陆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义肢连接处的神经传来过载的刺痛。
陆玥眼神一凛,不再试图安抚,而是将全部的意识光,裹挟着冰核源质散发出的纯净能量,化作一道炽烈的金色光焰,直接笼罩住那枚被污染的源质!
“净化!”
光芒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晶在欢唱。那污秽的黑雾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消融、蒸发,最后一丝残留被彻底冻结,化作一颗不起眼的黑色冰晶,“啪”地一声掉落在冰面上。
冰核源质骤然释放出清冷而磅礴的蓝光,将整个寒晶室映照得如同白昼。它不再挣扎,温顺地缓缓降落,悬浮在陆玥摊开的掌心之上。一股清凉温和的流水般的能量,顺着她的手臂逆流而上,所过之处,疲惫和寒意被一扫而空,枯竭的精神力如同被春雨滋润的土地,开始焕发生机。
“……它……在治愈我。”陆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重新变得稳定而明亮的手心。
“冰核源质认可你了。”零的光形态终于恢复了平稳的亮度,声音带着欣慰,“它不仅掌控极寒,更代表着在绝境中守护生命的韧性。”
陆沉这才撤去光盾,义肢冒着缕缕白烟,他顾不上检查,第一时间看向陆玥。看到她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眼神也重新变得清亮,他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混杂着后怕,让他只是用力地、紧紧地握了一下姐姐的肩膀。
陆玥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真正放松下来的、带着点疲惫的笑。她将冰核源质轻轻放入专用的容器中。当这枚冰蓝色的源质与其他三枚并排放在一起时,四色微光自然而然地交织成一个小巧而和谐的光旋,彼此呼应,共鸣。
当他们退出寒晶室,身后的屏障无声闭合,将那片神圣的冰蓝重新封存。通道里的刺骨寒意似乎都减弱了几分。
守在门口的影,依旧靠在她那尊重炮旁,只是姿势从之前的戒备换成了环抱双臂。看到他们出来,她只是抬了抬下巴,目光在陆沉还在冒烟的义肢和陆玥手中的源质容器上扫过:“看来东西不好拿。”
乐乐抱着玩偶跑过来,大眼睛里满是关切:“陆玥姐姐,你脸色好多了!”
“嗯,多亏了它。”陆玥笑着晃了晃容器。
破风号上,小远的声音通过外放传出来:“侦测到冰陨带边缘有异常能量扰动,形态……很像资料里记载的星骸追踪孢子。它们没敢靠近这里。”
“它们在等我们出去。”影的机械臂发出轻微的液压声,“下一个目标是‘灼星谷’,情报显示,那里是火焰和熔岩的地狱。正好,让这冰疙瘩给我们降降温。”
零已经将星图投射在破风号的屏幕上,一片被标注为高温红色的星域旋转着放大。“灼星谷,源质代号‘熔火’。环境极端,守护机制未知,但危险等级……远超这里。”
陆沉走到舷窗前,看着窗外那片逐渐远去的、泛着幽蓝光芒的冰陨带。他摸了摸贴身收藏的源质容器,那四道交织的微光仿佛透过金属,传来令人安心的暖意。
前路依旧未知,灼热、磁暴、还有星骸意识无休止的追杀……但此刻,他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坚实的底气。
姐弟同心,其利断金。母亲的话,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
两艘战舰引擎点亮,划破幽暗的星空,向着那片炽烈的炼狱之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