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在室外的杨树上奏响生命的绝唱。
凉爽的风从破烂的彩条篷布缝隙吹进休息室,掠过我赤裸的肩膀。满身的臭汗瞬间消失,非常凉爽。
斜靠在钢架双人床的护栏上,我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里相册。
手指滑动下,一张几乎忘记的照片跳入眼帘。
苏宁,我青梅竹马的玩伴,我娃娃亲订下的未来小娇妻。
可惜,还未来的及娶她过门,还未能品茗她的成熟后的韵味。
在我们情窦初开,初懂男女之事的时候。
她突然搬家了,此后杳无音信。
想起往昔,心中满是惆怅。
若非现任妻子姜柔对我的爱恋和追求,或许我会等苏宁一辈子。
记得第一次和姜柔在一起还是大学时代,苏宁模糊的影像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所以那一次校园假山里的幽会,甜蜜而令我难以忘怀。
不是我不爱自己现任妻子,但儿时懵懂的纯真情感一直左右着我的思维。
也许正如常听到的一句话,想得到却又无法拥有的才是最令人难以割舍的。
这样的感觉一直到儿子出生,我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妻儿身上。
手指驻留在照片里凝固的苏宁脸庞,我的脑海再次打了个问号?
说好一起长大,一起上大学的,可为什么她却走了,走得干干净净,走得不留痕迹。
沉思中,我的身体滑向了枕头。
苏宁的身影会在梦中和我的妻子交叠,也只有在梦中,我敢大胆地直接将她吞噬,达到欢愉的顶峰。
哐当一声巨响,厚重的顶板径直落下。
在顶板即将接触身体的一刻,我突然睁开了眼睛,施工方的项目经理正好靠近了我的床边。
眼看着顶板扑面而来,一脚把他踹出房门,我已经无处可躲。
项目经理转身想要骂娘,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幅恐怖画面。
我想要参与救援,但一股无形的力量拉着我的身体渐行渐远。
手里似乎还捏着手机,苏宁娇俏可爱的面容永远定格。
休息室完全坍塌,从堆积的板材外,只能看见顶板下露出我的一双大脚。
“快救老姜!”
而我的视线渐渐模糊。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把我渐渐推向远离救援现场的天空。
冥冥之中或有定数,放着宽敞明亮的员工宿舍不睡,我偏要异想天开去工地找地方小憩。结果把生命的最后一刻留在了工作的第一线。
脚下没留神,被一块裸露的钢筋绊了一跤。
要不是有人搭把手,我这把老骨头估计摔散架了。
“姜总,这么大年龄了,不多休息一会儿。”
“宿舍太闷了,来你们这找个凉快的地方。”
寒暄中,项目经理把我领进了他们的临时休息室。
几张彩钢净化板围在高低床的四周,两个瘸腿更衣柜并排摆放,留出一人宽的缝隙权当临时的房门。
一张彩条篷布胡乱地钉在窗洞四周,只能遮风挡雨而已。
看看手表,项目经理把工友们都吵了起来。
熟睡的技术员们在吆喝声中睁开双眼,骂骂咧咧:
“又不是挣你家的钱,着什么急。”
揉揉眼皮定睛一看,看清了跟在项目经理身后的我,他们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溜了出去。
安顿好我,项目经理也跟着技术员走出了休息室。
救护车的尖叫声划破沉闷的天空,救援现场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耳边传来嘈杂的人声,凄凉的哀乐余音缭绕,此起彼伏的哭声钻入耳膜。
声音很近,就在耳边,一丝淡淡的香烛气息随风飘入我的鼻孔。
手里捏着的手机好像成了烂泥,轻轻一捏,稀碎!
奇异的力量压抑着喉咙,我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从回响在空中的哀乐可以听出来,我身处一场正在室外举行的追悼会现场。
轻微动动腿脚,没有一丝痛的感觉,但大脑的思维陷入混沌状态。难道入了太虚幻境?
贾宝玉在太虚幻境里可是和秦可卿云雨一番。我这算啥?
空旷的原野回荡着一个柔弱的声音。
“海洋哥,等等我!”
没有人影,只有微弱的哭喊声不断传入耳膜,渐行渐远。
拳头握紧,全身用力,努力想要睁眼,可就是无法动弹。
“妈,小五胳膊动了一下,眼睛也动了。”
嘈杂的议论声令我悚然一惊,我放弃了睁眼的努力,继续佯装昏迷。
这场追悼会像是为我举办的!
刚嘎掉就有人操办葬礼,我是多不受这个世界待见!
感觉身体被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抱起,是那种久违的母爱,至少四十年前母亲的气息,永生难忘。
“他爸,你睁开眼看看,临走前再看一眼小五,他活过来了。”
两滴热泪滴在我的嘴角,顺着脸颊流进耳朵,奇痒无比。
鼻孔里似乎有了异物,我毫无征兆的打了一个喷嚏,双眼也缓缓的睁了开来。
母亲清晰的面容映入眼帘,额头上的皱纹消失殆尽,整个人似乎返老还童了许多。
“妈,你咋突然变年轻了。”
刚说一句话,我赶紧捂住了嘴巴。
这是谁的声音,顶板砸的是脑袋,不是脖子啊,咋就变声了呢?
周围的哭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甚至我看到了去世多年的叔伯婶婶们。
这是地狱还是天堂!
我暗自掐了一下大腿,生疼!
心中升起一阵恐惧,也没敢再发出任何声响。只能选择窝在母亲的怀抱,注视着周边奇葩的一切。
母亲近距离的看清了我所有的细微动作,惊喜之情不言于表。
“醒了,这回是真的醒了!”
“小五,给你爹磕三个头,你爹走了七天,你在旁边昏迷了七天,也算尽了孝心。”
我机械地随着母亲跪拜,再拜,三拜,烧纸。
灵堂上,“淡泊名利只为百姓谋福利,一生勤俭传承良好家风”的挽联下,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父亲肖像。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物,可那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
是梦境?是幻觉?我不敢确信,再次掐住了地掐了自己大腿内侧,据说那里的肌肉最细嫩。
钻心的痛!对自己下狠手,除了我也没谁了。
这不是梦!
我靠,难道我穿越了!不,准确的说应该是重生,重生到父亲刚刚去世的葬礼现场。重生到了我曾经痛苦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