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域天棺·第三卷·虚空裂隙 第八章·潮汐炼魂
墟海的混沌雾气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每一次翻涌都像是有无数无形的手在搅动，将破碎的星石磨成齑粉。叶妄跪坐在一块边缘锋利的星石上，膝盖早已被割破，血珠渗入星石的纹路，却在接触到混沌雾气的瞬间化作淡红色的烟，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他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阿箬的手腕，指腹能清晰感受到她肌肤下那股正在快速枯萎的生命力——就像被严霜打过的草木，正从指尖往心口蔓延。
“别用力。”阿箬的声音轻得像随时会被风吹散，她抬手按住叶妄因急切而紧绷的眉心，指尖的温度比墟海深处的寒冰还要低。半块洛书龟甲从她袖中滑落，龟甲边缘还带着上次修补法则帆时留下的裂痕，此刻却突然亮起幽蓝的光，纹路如活过来般游走，与叶妄体内躁动的九种法则产生共鸣，发出细微的嗡鸣。“你的逆生命盘是天地间唯一能容纳混沌本源的容器，今日必须借墟海潮汐炼魂，否则别说对抗句芒残魂，连你我都要被困死在这里。”
叶妄刚要开口询问，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便封住了他的唇舌。他眼睁睁看着阿箬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凝聚起莹白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眉心——那是撕裂本命元神的手势！他想阻止，身体却被龟甲的力量牢牢钉在星石上，只能看着一缕莹白的魂火从阿箬眉心飘出，像风中残烛般摇曳，却在接触到混沌雾气的瞬间骤然炽盛，将周围的雾气点燃成淡金色的火焰。
“轰隆——”
墟海深处传来沉闷的巨响，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兽正在苏醒。原本扭曲错乱的时空突然开始规律起伏，暗紫色的潮汐从虚无中涌现，浪涛高达千丈，每一道浪尖都裹挟着破碎的星辰碎片与闪烁的上古符文。那些符文叶妄并不陌生，正是天棺核心上反复出现的“镇”“封”“守”三字，只是此刻的字体更加古老，带着未被驯化的蛮荒气息。
“这是墟海本源潮汐，藏着盘古开天前的混沌法则。”阿箬的身影在魂火的映照下逐渐变得透明，她的声音却穿透潮汐的轰鸣，清晰地传入叶妄耳中，“等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松手——那些是被潮汐卷来的时空残像，有过去的遗憾，有未来的恐惧，一旦沉溺，神魂就会被永远困在时间夹缝里，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话音未落，第一波暗紫色的潮汐已如万马奔腾般拍至。叶妄只觉神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躯体中扯出，眼前瞬间炸开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
他看到身披青铜甲胄的战士站在九座天棺中央，手中的长剑染着金色的血，正一剑刺穿最前方的天棺，棺内溢出的混沌气将战士的半边身子腐蚀成白骨，他却面不改色，只嘶吼着“九域不能亡”；
他看到白发老者在干涸的星河中推演洛书，龟甲上的纹路不断重组，每一次变化都让老者呕出一口金色的血，血滴落在星河里，竟催生出微弱的星火；
最让他心神剧震的是最后一幅画面——一个与他容貌一模一样的人站在破碎的九域屏障前，身后是燃烧的星辰，身前是阿箬的残魂。那人抬手将残魂融入自己的命盘，命盘上的九种法则瞬间暴走，却在接触到残魂的刹那归于平静，化作一道七彩光流，重新修补好屏障的裂痕。
“那是……未来的我？”
叶妄的神魂剧烈震颤，握着龟甲的手差点松开。就在这时，龟甲突然爆发出灼热的温度，洛书纹路化作金色的锁链，将他的神魂牢牢捆住，同时一股清凉的力量注入魂体，让他瞬间清醒——刚才那画面里的“自己”，左眼是混沌的黑，右眼是秩序的白，显然已掌握了两种极致法则的平衡，这绝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做到的。
“专注！”阿箬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魂火的光芒明显黯淡了几分。
第二波潮汐接踵而至，这一次的浪涛中裹挟着蓝色的光点，汇聚成一颗熟悉的星球轮廓——那是地球！叶妄甚至能看清太平洋上的漩涡与喜马拉雅山的雪顶，只是让他震惊的是，地球外围竟包裹着一层透明的棺纹，与天棺核心的纹路一模一样。而在星球内核深处，第九重天棺的虚影若隐若现，棺盖正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无尽的黑暗。
“原来地球真的是天棺投影……”叶妄的神魂泛起涟漪，无数尘封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小时候在爷爷的旧书里看到的棺形符号，穿越前那晚夜空中突然出现的九道星光，九龙拉棺上刻着的华夏古文……这些碎片在潮汐的冲刷下自动拼凑，形成一条指向最终秘密的线索。
就在他即将抓住线索的瞬间，神魂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句芒残魂散逸的枯萎法则竟顺着潮汐追了过来，化作无数黑色的藤蔓，藤蔓上长着倒刺，刺尖闪烁着幽绿的光，一旦接触到魂体，就会像蚂蟥般死死咬住，吸食神魂的生机。
“用星辰锁链！”阿箬的魂火猛地向前飘了三寸，几乎要触碰到叶妄的神魂，“将枯萎法则导入潮汐，混沌本源能净化一切邪祟！快！”
叶妄强忍剧痛，调动体内通玄三阶的修为。金色的星辰锁链从命盘中飞射而出，锁链上的星纹与潮汐中的上古符文产生共鸣，发出璀璨的光芒。锁链缠住黑色藤蔓的瞬间，便如拥有生命般往潮汐深处拖拽。两种法则在混沌浪涛中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尖啸，无数细小的时空裂隙在周围炸开，露出各种恐怖的景象：
有被天棺镇压的神魔在裂隙中嘶吼，它们的身躯被棺纹分割成无数块，却仍在疯狂挣扎，黑色的血顺着裂隙滴落，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痕迹；
有断裂的法则之链在虚空中漂浮，链环上刻着的“平衡”二字已模糊不清，链尖却仍闪烁着微弱的光，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还有早已湮灭的上古战场残片，残片上插着生锈的剑，剑穗上的铃铛还在无风自动，发出哀婉的声响，像是在悼念死去的英魂。
叶妄的神魂在两种法则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好几次都差点被卷入裂隙。他死死盯着手中的洛书龟甲，龟甲上阿箬的魂火虽然微弱，却始终稳定地燃烧着，像黑暗中永不熄灭的灯塔。每当他快要支撑不住时，魂火就会飘过来，用莹白的光芒包裹住他的神魂，驱散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枯萎法则被暗紫色的潮汐吞噬，发出凄厉的惨叫时，叶妄的神魂终于到了极限，像断线的风筝般往混沌深处坠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快速消散，那些被潮汐卷来的时空残像再次浮现，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画面，而是变成了清晰的声音：
“放弃吧，你保护不了任何人。”那是南荒骨路被侵蚀时，界卫临死前的绝望嘶吼；
“地球早就没了，你守着的不过是个幻影。”那是穿越前，好友在地震废墟中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阿箬会为你而死，就像她的前世一样。”那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仿佛早已看透了结局。
叶妄的神魂开始动摇，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阿箬的魂火突然挣脱龟甲的束缚，如一道流星般追上他，将他的神魂紧紧包裹住。魂火的温度很暖，带着熟悉的洛书气息，那些蛊惑的声音在接触到魂火的瞬间，便如冰雪般消融。
“不准放弃。”阿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答应过要陪我找到洛书的另一半，答应过要一起守护九域，答应过……要活着回去看冰封海的极光。”
叶妄的神魂猛地一震，那些差点被遗忘的承诺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想起在九域初见时，阿箬站在冰封海的冰面上，白衣胜雪，说“找到洛书的另一半，或许就能知道我是谁”；想起在法则学院的星空下，两人并肩看着学生们演练阵法，阿箬轻声说“如果能一直这样平静下去就好了”；想起出征前，她将清灵珠塞给他，说“这是巫族的保命符，你比我更需要”。
“我不放弃！”
叶妄的神魂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伸出手，紧紧抓住那缕莹白的魂火。魂火在他掌心剧烈跳动，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两人的神魂在混沌中相拥，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流，缓缓朝着叶妄的躯体飞去。
当叶妄再次睁开眼时，墟海的潮汐已经平息，周围只剩下漂浮的星石与稀薄的雾气。阳光不知何时穿透了混沌，在星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取代了之前的铁锈味。
阿箬半跪在他面前，脸色苍白如纸，原本乌黑的长发竟出现了几缕刺眼的白。她手中的半块洛书龟甲上，纹路已经黯淡了大半，边缘的裂痕又加深了几分，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你……”叶妄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神魂比之前强盛了数倍，体内的九种法则也变得温顺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相互排斥。他甚至能隐隐感受到墟海深处残留的潮汐律动，仿佛能随时调动那股蕴含着混沌本源的力量。
阿箬轻轻摇头，将龟甲递给他，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别说话，先稳固境界。刚才的潮汐炼魂不仅帮你净化了枯萎法则的隐患，还让你提前触摸到了通玄四阶的门槛……”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只是可惜，我的本命元神损耗太大，短时间内，恐怕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帮你了。”
叶妄接过龟甲，指尖触碰到阿箬的手时，才发现她的体温竟比墟海的寒冰还要低。他看着阿箬苍白的面容，看着她鬓角那几缕刺眼的白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从九龙拉棺相遇，到九域烽烟并肩，再到如今墟海共险，他一直都在依赖阿箬的保护。她为他挡过致命的攻击，为他解读过天棺的秘密，为他承受过法则的反噬，可自己呢？除了不断变强的修为，他甚至连让她不受伤害都做不到。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叶妄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阿箬体内，试图温暖她冰冷的手，“通玄四阶的力量，足够我保护你了。”
阿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就在这时，远处的混沌雾气突然剧烈涌动，暗紫色的潮汐虽然已经平息，却在雾气深处掀起了黑色的漩涡。一股比句芒残魂强大数倍的气息正在快速逼近，那气息带着暴虐的毁灭之意，所过之处，连漂浮的星石都开始寸寸碎裂。
阿箬脸色微变，猛地起身，将叶妄护在身后。她抬手召唤洛书龟甲，龟甲却只是微弱地闪了闪，连完整的防御纹都无法凝聚。“不好，是其他被镇压的上古神魔感应到了天棺气息，”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是‘穷奇残魄’，比句芒更擅长吞噬神魂，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叶妄却没有动。他握住阿箬的肩膀，将她轻轻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握紧了手中的洛书龟甲，感受着体内逐渐复苏的力量。龟甲上的纹路虽然黯淡，却在他的灵力催动下，与体内的九种法则产生了新的共鸣。星辰锁链在他掌心凝聚，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金色，而是缠绕着淡淡的暗紫色——那是墟海潮汐的力量，是混沌本源的颜色。
“不用走。”叶妄的眼神无比坚定，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混沌雾气中，一道巨大的黑影逐渐显现。那是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巨手，鳞片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五指张开时，能看到掌心布满了倒刺，每根倒刺都在滴落黑色的毒液，毒液落在虚空中，竟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黑洞。
“吼——”
巨手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抓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周围的时空都被这股力量扭曲，星石在巨手前方纷纷爆碎，化作齑粉。
叶妄深吸一口气，将墟海潮汐的律动融入星辰锁链。金色的锁链瞬间暴涨数倍，缠绕着暗紫色的混沌气，如一条苏醒的巨龙，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那只巨手迎了上去。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保护的地球学生，不再是那个在九域烽烟中迷茫的修行者。经历过潮汐炼魂，见过时空残像，感受过阿箬的牺牲，他终于明白，守护不是等待别人的保护，而是在关键时刻，有勇气站在最前面。
墟海的混沌之中，金色的锁链与黑色的巨手碰撞在一起，掀起的能量波纹如海啸般扩散，瞬间传遍了整个虚空裂隙。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那些漂浮的星石开始重新组合，隐约形成了天棺的轮廓，而在最深处的混沌里，第九重天棺的虚影再次浮现，棺盖上的纹路，终于清晰地露出了最后一个字——
“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