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的手掌印记渗出的血珠滴落在鼓面上,瞬间被吸收。青铜鼓内部发出低沉的嗡鸣,震得人胸腔发闷。程三喜惊呼一声,他那些散落在地的银针突然腾空而起,齐刷刷射向鼓面,却在触及鼓面的刹那熔化成赤红的铁水,滋滋作响地滚落在地。 “我的针!”程三喜心疼地喊道,下意识想上前又被关舒娴拉住。 关舒娴将战术手电的光束聚焦在鼓身。光线照射下,暗沉的青铜表面浮现出复杂的星点图案,线条蜿蜒交错,构成一幅陌生的星图。她立刻将光束移向赫东仍按在鼓面上的左手,那掌心被灼出的印记在强光下清晰可见——竟与鼓身浮现的星图完全重合。 “赫东,你手上的印记和鼓上的图……”关舒娴话音未落,王瞎子腰间剩余的七个铜铃毫无征兆地同时飞起,悬在半空,自行排列成北斗七星的阵型。铜铃微微震颤,发出并不清脆反而显得沉郁的鸣响,一道淡金色的光幕从铃阵中垂下,如同牢笼般罩住了那面青铜鼓。 “北斗锁煞!”王瞎子声音干涩,“这鼓里的东西比万人坑的怨气还凶!” 几乎在光幕合拢的瞬间,洞穴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某种巨大的锁链正在崩解。整个洞穴随之剧烈震动,顶壁的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那是什么声音?”程三喜惊慌地环顾四周,脚下不稳。 “是封印!”王瞎子脸色惨白,“当年的封印松动了!这鼓是阵眼之一!” 赫东感到按在鼓面上的手掌传来更强烈的吸力和灼痛,那股冰冷的意志再次试图涌入他的脑海,带着一种破笼而出的狂躁。星图在他掌心下发烫,与鼓身的图案产生共鸣般的微光。 “它想出来……”赫东艰难地开口,抵抗着意识的侵蚀,“这鼓声……不是在召唤,是在镇压?” “现在说这个晚了!”王瞎子吼道,维持着铜铃阵法的双手在颤抖,“锁链一断,里面的东西彻底醒过来,我们都得交代在这儿!” 关舒娴举枪瞄准洞穴深处的黑暗,虽然不知道目标在哪里。程三喜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所有朱砂粉和符纸,却不知该往哪里撒。 震动愈发猛烈,地面开始出现裂缝,更多的血污从裂缝中涌出,带着刺鼻的腥臭。深处锁链崩断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挣脱束缚。 赫东看着掌心与鼓面相连的星图,又看向苦苦支撑阵法、嘴角已经渗血的王瞎子,还有紧张戒备的关舒娴和惊慌失措的程三喜。祖父临终前指向鼓的画面再次闪过。 不能让它出来。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他猛地抬头看向那面嗡鸣不止、仿佛随时会爆开的青铜鼓。 “王老爷子!”赫东喊道,“如果这鼓是锁,现在是不是得把它重新敲响?用正确的法子?” 王瞎子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嘶声回答:“风险太大!你现在根本驾驭不了!敲错了,就是帮它加速破封!” “可不敲就是等死!”赫东反驳。那股冰冷的意志正加剧冲击他的神智,试图控制他的手臂。 关舒娴侧头看他:“你有多少把握?” “没有把握。”赫东实话实说,“但爷爷留这印记给我,总不是让我站着看戏的。”他尝试回忆祖父跳神击鼓时零碎的画面片段,那些动作和节奏。 程三喜带着哭腔:“赫东你别乱来啊!你那手都快熟了!” 赫东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对抗着那股试图让他抽离的冰冷意志,将全身的力量和注意力集中在那只与鼓相连的手上。星图的光芒从他掌心注入鼓身,鼓面的嗡鸣声调开始发生变化。 他回忆着祖父的姿势,另一只手艰难地抬起,握成拳,然后猛地砸向鼓面——不是随意敲击,而是落在星图的一个特定节点上。 “咚!”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鼓声响起,压过了锁链断裂和岩壁震动的声音。声波肉眼可见地扩散开来,震得空中悬浮的北斗铜铃阵一阵乱晃。 王瞎子喷出一口血,却大喊:“有点意思!继续!跟着你血脉里的感觉走!” 那冰冷的意志在鼓声响起的瞬间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在赫东脑中剧烈反抗。赫东感到头痛欲裂,但他咬紧牙关,凭借医学知识对生理痛楚的忍耐力,再次挥拳,击打在另一个节点上。 “咚!” 第二声鼓响。洞穴的震动奇迹般地减弱了一瞬。深处锁链崩断的声音也停顿了片刻。 “有戏!”程三喜惊喜地叫道。 关舒娴依旧紧盯着黑暗深处,不敢放松。 赫东找到了节奏。他不再用拳头,而是张开那只未受伤的手,以掌根和手指配合,交替击打鼓面上不同的星点。鼓声不再单调,变得错落有致,形成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他掌心的血迹随着击打不断印在鼓上,那星图的光芒也越来越盛。 悬浮的铜铃随着鼓声节奏同步震颤,发出的光幕更加凝实。涌出的血污开始倒退回流进裂缝。洞穴深处的躁动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声压制,变得迟疑而愤怒。 赫东全身都被汗水浸透,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每一次击打都牵扯着脑中的剧痛。但他不敢停。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反弹将会更猛烈。 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腾。赫东完全沉浸其中,依靠着本能和血脉里那点微弱的指引机械地动作着。 突然,洞穴最深处传来一声极其不甘和愤怒的咆哮,震得整个山体都在摇晃。但随即,最后几根锁链断裂的巨响过后,那咆哮声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拖拽着,迅速远去、消失。 地面的震动停止了。裂缝不再扩大。血雾彻底缩回地下。岩壁不再落石。 只有赫东的鼓声还在持续,回荡在突然变得死寂的洞穴里。 “停了……”程三喜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王瞎子收回铜铃,虚弱地靠在一块岩石上,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关舒娴缓缓放下枪,但目光仍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最后落在赫东身上。 赫东终于力竭,击打的动作慢了下来,最后一下轻拍在鼓面上,鼓声余韵袅袅,最终归于沉寂。他脱力地向后倒去,被关舒娴一步上前扶住。 他靠在关舒娴身上,剧烈地喘息,看着那面恢复平静、甚至显得更加古朴暗沉的青铜鼓,掌心的印记依旧发着微热。 “结……结束了?”程三喜心有余悸地问,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洞穴里显得很大。 王瞎子摇摇头,侧耳倾听着什么,凹陷的眼窝对着洞穴深处。“暂时压回去了……但锁链断了,封印弱了。它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退回去了而已。” 赫东勉强站直身体,推开关舒娴的手表示自己没事。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灼痛的手掌,那星图印记似乎更深了一些。 关舒娴的手电光再次扫过洞穴深处,那里依旧漆黑一片,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确实减轻了许多。她收回目光,看向赫东和那面鼓。 “刚才那鼓声,”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好像不只是声音。” 赫东抬起疲惫的眼皮看她。 “光波。”关舒娴肯定地说,“鼓声带着一种可见的冲击波。” 王瞎子哑声接话:“萨满的鼓,敲对了,能震魂,能辟邪,能通天地。小子,你刚才……”他话没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程三喜赶紧爬过去给他拍背顺气。 赫东没说话,他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深邃的黑暗。他知道王瞎子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刚才那几下,只是开始。封印松动了,而他们,还远远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洞穴里,只剩下几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以及那面沉默的、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青铜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