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暗金色的液珠终于落下,砸在赫东左手紧握的那截冰冷脊椎骨上。没有预想中的腐蚀声,也没有剧烈的能量爆发。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那根灰白色的脊椎骨骤然迸发出刺目的红光。光芒如同有实质的血浪,瞬间席卷了整个洞窟,将赫东完全吞没。赫东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热洪流,顺着脊椎骨接触的掌心猛地冲入体内,沿着他自己的脊柱一路向上狂飙! “呃——!”赫东的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痛哼。那感觉太猛烈了,像烧红的铁水灌进了骨髓,每一块椎骨都在剧痛中尖叫、膨胀,仿佛要挣脱皮肉的束缚炸裂开来。眼前瞬间被血红覆盖,视野里只剩下扭曲跳动的光斑。 就在这极致的灼痛中,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他耳蜗深处炸响。咚!咚!咚!沉重、急促、带着某种原始蛮荒的节奏——那是祖父赫连山跳神时敲击的神鼓鼓点!鼓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颅腔内轰鸣,震得他脑仁嗡嗡作响,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血红的光影在眼前剧烈晃动、重组。七个模糊的轮廓在红光深处浮现,迅速变得清晰。那是七个身着靛蓝色清装、头戴翎羽的萨满虚影!它们悬浮在红光之中,面容模糊不清,但姿态肃穆。虚影手中握着同样虚幻的骨杖,杖头雕刻着难以辨认的兽首。 七个萨满虚影没有攻击,没有言语。它们只是悬浮在那里,空洞的眼窝“注视”着赫东手中那截正在散发红光的脊椎骨。然后,在赫东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七个虚影同时动了。它们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凝固的速度,对着那截脊椎骨,缓缓屈膝,深深拜伏下去!头颅低垂,骨杖横陈,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朝拜至高无上的神明! “东子!你怎么样?!”程三喜惊恐的喊叫从红光边缘传来,声音扭曲变形,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铃铃铃!”王瞎子腰间的铜铃声也急促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虑和试图穿透阻隔的力量。 然而,他们的声音和铜铃声,在接触到那片笼罩赫东的浓郁红光时,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殆尽。整个洞窟里,只剩下一种声音主宰一切——一种低沉、浑厚、带着某种奇异生命律动的嗡鸣。这嗡鸣并非来自空气震动,而是直接从那截发光的脊椎骨内部发出,如同沉眠万古的心脏被重新唤醒,每一次脉动都让洞窟四壁的碎石簌簌掉落。红光随着这嗡鸣涨缩,将赫东脸上痛苦与震惊交织的表情映照得如同鬼魅。 赫东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红光的核心。脊椎的灼痛依旧猛烈,每一次嗡鸣都让那痛楚更深一分,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刺扎他的骨髓。祖父的神鼓鼓点还在他脑子里疯狂擂动,与脊椎骨的嗡鸣形成一种诡异的双重奏,冲击着他的理智。眼前的七个萨满虚影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凝固在时光中的壁画。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压得赫东喘不过气。 红光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能模糊看到红光边缘程三喜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嘴巴一张一合,拼命呼喊着什么,却传不进一丝声音。王瞎子正用力摇晃着他那串铜铃,动作幅度极大,铜铃本身却像被消了音,只剩下徒劳的震动。他们像是被困在了另一个寂静无声的世界,被这妖异的红光彻底隔绝在外。 “力量……这就是祖父……留下的?”赫东的思维在剧痛和鼓声嗡鸣的双重夹击下艰难运转。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那截脊椎骨依旧紧紧贴着他的掌心,红光正是从它内部透出,将他的手骨映照得如同半透明的红玉。灼热感并非纯粹的破坏,在撕裂般的痛苦深处,他隐约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东西正试图顺着脊椎向上蔓延,如同冰冷的溪流试图浇灌滚烫的熔岩管道。那感觉……陌生又熟悉,带着祖父身上特有的、混合着草药和岁月尘土的气息。 他猛地意识到祖父最后消散的残魂那两次摇头。祖父不是让他逃跑,而是在警告他不要轻易触碰这脊椎骨里封存的东西?还是说,祖父在恳求他不要退缩,必须承受? “必须……承受住……”赫东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丝。他猛地绷紧全身肌肉,不再试图对抗那股沿着脊柱向上奔涌的灼热洪流。既然退路已被红光封死,既然这力量已被唤醒,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硬扛下去!他不再试图甩脱脊椎骨,反而将左手握得更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挺直腰背,尽管这动作让脊椎的痛楚瞬间加倍,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穿过晃动的红光,死死盯着那七个跪拜的萨满虚影。 “来吧!”他在心里无声地嘶吼。 脊椎骨的嗡鸣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变得更加尖锐、更具穿透力。笼罩赫东的红光猛地向内一缩,亮度骤然提升,仿佛一颗微型的血色太阳在他手中诞生。那七个跪拜的萨满虚影在强光中剧烈地波动、扭曲,如同信号即将中断的影像。 红光边缘,程三喜看到赫东的身影在强光中猛地一颤,几乎要跪倒,却又硬生生挺住了。他急得双眼赤红,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红光,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那无形的屏障,嘴巴疯狂开合。王瞎子一把拽住几乎要扑进红光里的程三喜,凹陷的眼窝死死盯着红光核心处赫东模糊的身影,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祝祷。程三喜被王瞎子死死拽着胳膊,整个身体因为用力前冲和绝望而剧烈颤抖。他对着那片隔绝一切的血红屏障,嘴巴无声地开合到最大,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嘶喊而扭曲变形,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他拼命用另一只没有被抓住的手,握成拳头,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徒劳地砸在那片无形的红光屏障上,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拳头微微反弹,却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王瞎子干枯的手像铁钳一样箍住程三喜,将他死死钉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