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吞噬一切的瞬间,赫东的意识像被投入了绞肉机。无数扭曲的人脸在粘稠的血色中浮现、挤压、撕裂,发出非人的凄厉尖叫,直接灌入他的脑海。冰冷的拉扯感撕扯着他的灵魂,身体却像绑了铅块,不受控制地向下沉沦。更深处是纯粹的黑暗,带着吞噬一切的贪婪。手腕猛地一烫,那串祖父留下的鹿骨手串骤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形成一个薄薄的光罩,勉强隔开了翻涌的血色和刺耳的尖啸。 金光笼罩下,一个身影清晰地凝聚出来。褪色的靛蓝萨满袍,年轻却已显沧桑的面容,眼神沉静如深潭,正是记忆中祖父赫连山年轻时的模样。他悬浮在赫东前方,右手稳稳托着一面鼓。鼓身是暗沉的深色木头,边缘镶嵌着磨损的兽牙,但鼓面中央却裂开一道狰狞的豁口,边缘焦黑卷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撕开过。 “爷……爷爷?”赫东的意识在剧痛和金光带来的奇异安定感中挣扎,声音干涩发颤。祖父的死状——七窍流血,身体扭曲地倒在跳神的火堆旁——瞬间刺破血色,无比鲜明地扎进脑海。恐惧和悲痛像冰冷的潮水,几乎要淹没那点金光带来的暖意。 赫连山的幻影微微颔首,目光穿透血色,落在赫东痛苦的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东子,”他的声音直接在赫东意识深处响起,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别信眼睛看到的。深渊在骗你。” “骗我?”赫东的思维像生锈的齿轮,艰难转动。手臂上残留的、被红光符文灼烧的剧痛还在神经末梢跳动,提醒着他那青铜鼎耳的恐怖。“那鼎耳……那些引魂咒……它们差点把我撕碎!还有王老伯师父铜铃里的……” “表象。”赫连山打断他,托着破碎鼓面的手微微抬起。那面破鼓在金光中似乎散发出一圈微弱但坚定的涟漪,轻轻荡开周围粘稠的血色。“这深渊,是怨气汇聚的陷阱,它在放大你的恐惧,抽走你的力气,让你相信只有沉沦。” 赫东盯着祖父手中那面破碎的鼓。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祖父笔记里,似乎提到过一面至关重要的神鼓,在某个关键的时刻……碎了?笔记里语焉不详,只留下巨大的空白和挥之不去的沉重感。 “那我该怎么办?”赫东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身体还在下沉,金光护罩在无数血色人脸的冲击下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深渊底部的黑暗像一张巨口,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吸力。“松手?放弃?王老伯说沾上引魂咒,魂都会被拖走!爷爷你当年是不是也……” “当年的事,以后你会明白。”赫连山的幻影似乎晃动了一下,声音更沉,目光紧紧锁住赫东手腕上那串鹿骨手串。“现在,信它!也信你自己血脉里的东西!那不是迷信,东子,是责任!是这片黑水土赋予赫家的担子!”他托着破鼓的手指向赫东,“抓住那点光!用你的意念,抓住手串给你的力量!它是我留给你最后的守护!” 赫东的目光猛地聚焦在手腕上。鹿骨手串滚烫,那搏动的热力正顽强地对抗着深渊的冰冷和拉扯。祖父的幻影,那面破碎的鼓,七十年代破四旧的传言,万人坑旧址森然的怨气,王瞎子师父铜铃里血写的引魂咒,还有伊藤健公文包里闪过的、带着同样腐朽气息的金属光泽……无数碎片在剧痛的脑海里疯狂旋转。 放弃?退出去? 爷爷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再次闪现。不!爷爷的死,王瞎子师父的遭遇,还有这万人坑下无数被惊扰的亡魂……不能就这样结束!一股强烈的、源自血脉深处的不甘猛地冲破了恐惧的冰层。他想起程三喜带着哭腔的嘶喊,想起王瞎子吐着血还要扑上来救他的样子。 “啊——!”赫东在意识深处发出一声低吼,不是痛苦的哀鸣,而是凝聚全部意志的呐喊。他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念头,不顾一切地灌注进手腕上那串滚烫的鹿骨手串! 嗡! 手串的金光骤然炽盛!原本薄薄的光罩瞬间变得凝实、厚重,如同熔化的黄金浇筑而成。那面漂浮在祖父手中的破碎萨满鼓,似乎被这爆发的金光引动,鼓身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沉闷却穿透力极强的“咚”声!这鼓声仿佛直接敲在灵魂深处,带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韵律,瞬间盖过了血色深渊中无数凄厉的惨叫。 金光如怒涛般向四周汹涌扩散,所过之处,那些扭曲挤压的血色人脸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发出尖锐的嘶鸣,纷纷扭曲、融化、消散!深渊的拉扯力被这爆发的力量硬生生截断! 赫连山的幻影在耀眼的金光中露出一个极其短暂、却无比欣慰的笑容。他托着那面中央裂开巨大豁口的萨满鼓,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仿佛完成了最后的指引。 “记住这鼓声,东子……”祖父的声音在金光中回荡,带着托付一切的重量,“找到它……补全它……这才是……”话音未落,幻影连同那面破碎的鼓,彻底融入金光,消失不见。 深渊的血色被金光涤荡一空,赫东下坠的感觉戛然而止。他悬浮在一片纯粹的金色光芒之中,手腕上的鹿骨手串温顺地贴着他的皮肤,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暖意。刚才撕心裂肺的剧痛和灵魂被撕扯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清明和力量感。祖父最后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他的意识里——那面破碎的鼓,是赫家萨满传承的关键,更是平息这场灾祸的核心! 金色的光芒开始收缩,凝聚,最终全部收束回鹿骨手串之内。赫东感到一股强大的牵引力猛地将他向上拉去! 地窖里,浓稠的血光依旧弥漫。赫东的身体僵直地钉在原地,右手死死扣着冰冷的青铜鼎耳,手臂上赤红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皮肤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他双眼空洞,毫无生气。 “东子!醒醒啊东子!”程三喜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带着无尽的恐慌。他用力摇晃着赫东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僵硬,毫无反应。 王瞎子捂着胸口,嘴角还残留着血迹,靠着土墙勉强站立。他浑浊的眼窝死死盯着赫东手臂上那些蠕动的符文,又扫过地上铜铃碎片里暗红的引魂咒,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魂……魂被拉住了……这咒怨太深……”他喃喃自语,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赫东空洞的眼珠猛地转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僵硬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像溺水的人骤然浮出水面,胸膛剧烈起伏,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倒吸冷气的抽气声。“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