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拖着几乎废掉的左半边身体在冰柱间挪动。右臂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肋间的剧痛,暗金液体在血管里奔突,与龙怨的阴寒绞杀不休。冰柱深处那七个萨满虚影始终悬浮着,暗紫光球稳定地散发微光,骨杖的指向未曾改变。他强迫自己忽略它们,把注意力集中在辨识冰柱迷宫曲折的路径上。冰面坚硬冰冷,每一次身体摩擦都带来新的刺痛。 视野被切割得支离破碎。他绕过一根扭曲的冰柱,左肩重重撞上另一根更粗的冰柱,震得眼前发黑。他停下来喘息,冰冷的空气像小刀刮着喉咙。就在他试图稳住身体时,眼角余光扫过刚刚撞上的冰柱表面。 一些线条在冰层深处若隐若现。 赫东猛地定住。不是冰晶天然形成的纹路。他艰难地侧过身,凑近那根冰柱。光线折射下,冰层内部确实刻着东西。他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用袖子用力擦拭掉冰柱表面的薄霜。 刻痕清晰了一些。歪斜的线条,扭曲的符号,几个残缺的鸟形图案。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击中了他。他急促地呼吸着,不顾左半身的麻木和体内的撕扯,急切地拉开冲锋衣拉链,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手指因为寒冷和剧痛有些不听使唤,他试了两次才打开油纸包,抽出里面那本边缘磨损发黑的硬皮笔记本。 这是祖父的笔记。他颤抖着翻动脆弱的纸页,跳过那些记录草药和偏方的部分,直接翻到后面那些用潦草笔迹和古怪符号占据的页面。他的目光在一页页凌乱的记录上快速扫过,最终停在某一页的左上角。 他的呼吸停滞了。笔记本上,祖父用颤抖的笔迹画下的一个残缺图案,与眼前冰柱深处那个最大的鸟形符号,几乎一模一样!旁边的注释只有几个字,被墨水晕染开,但仍能辨认——“镇魂……残篇”。 镇魂咒! 这三个字像一道电流窜过赫东的脊椎。祖父临终前散落的笔记里,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个词,总是与“长白”、“守护”、“大劫”这些字眼联系在一起,语焉不详,如同梦呓。他一直以为那是祖父神志不清时的胡话,或者某种萨满秘传的象征符号。 可现在,它就刻在这冰封千年的迷宫里!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他抬头,再次看向冰柱深处那七个沉默的虚影。他们手中暗紫光球的光芒似乎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又或者只是冰晶折射造成的错觉。骨杖依旧稳稳地指向迷宫更深处。 是巧合?还是……指引? 祖父笔记里破碎的信息、萨满虚影的守候、伊藤健公文包上相似的符文、侵入自己血管的暗金诅咒液体……还有眼前这突然出现的“镇魂咒”残篇。无数碎片在赫东混乱的脑海中碰撞、组合。 继续深入?这冰柱迷宫显然不是天然形成。这些刻痕的出现太过突兀,简直像特意为他准备的诱饵。会不会是那些虚影,或者它们背后的存在——比如伊藤健——设下的陷阱?为了把他引向某个更致命的杀局?体内的暗金液体正与龙怨缠斗,深入迷宫核心,未知的力量可能瞬间打破他体内脆弱的平衡,让他死得更快。 或者,相信这刻痕?相信它与祖父笔记的联系,相信这是某种指引?祖父守护的秘密就在长白山深处,而“镇魂咒”很可能就是关键。这或许是唯一的线索,指向能解开他体内诅咒、甚至对抗伊藤健和境外势力的关键——比如祖父笔记里反复隐晦提及的“镇魂鼓”。 放弃深入?他艰难地回头望了一眼来路。冰柱层层叠叠,反射着幽冷的光,早已辨不清方向。退回去,外面是更恐怖的七煞锁魂阵,还有那些不断渗出、寻找宿主的暗金液体。没有生路。 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滴在摊开的笔记本上,迅速在脆弱的纸页上晕开一小团湿痕。赫东猛地合上笔记,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 就在他做出决定的瞬间,异变陡生! 冰柱深处那七个萨满虚影手中的暗紫光球,毫无征兆地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那光芒穿透厚重的冰层,瞬间将整个冰柱迷宫映照得一片妖异的紫。赫东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眼睛,强烈的光线刺得他视网膜剧痛。 强光只持续了一瞬,如同幻觉。光芒敛去,赫东放下手臂,惊骇地发现——冰柱上刚刚显现的“镇魂咒”刻痕,竟然消失了!冰面光滑如镜,仿佛那些刻痕从未存在过。 只有祖父笔记本上那个残缺的鸟形符号,还安静地躺在泛黄的纸页上。 赫东盯着那空无一物的冰柱表面,又低头看看笔记,最后抬起头,望向光芒散尽后依旧悬浮在冰层深处的七个虚影。他们的轮廓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翎羽帽的阴影下,模糊的面孔似乎正对着他。 没有退路。刻痕出现又消失,如同一个沉默的催促。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不再犹豫,将笔记本小心地塞回油纸包,贴身放好。右手抓住旁边一根冰柱的棱角,用尽全身力气,拖着沉重的、被两股力量撕扯的身体,朝着骨杖所指的方向,朝着迷宫最幽暗的深处,一寸一寸,挪了过去。冰层深处,七个虚影手中的光球,随着他的移动,似乎极其轻微地、同步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