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的刀尖几乎要触到裂缝边缘翻涌的粘稠暗影。就在这一瞬,裂缝深处传来的鼓声猛地变了。不再是之前那种断断续续、垂死挣扎般的闷响,而是骤然变得急促、密集,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黑暗中疯狂地捶打,鼓点连成一片,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穿透力,狠狠撞进赫东的耳膜,直抵心脏。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鼓点擂得几乎停滞。与此同时,左手腕上那串紧贴皮肤的鹿骨手串,毫无征兆地爆发出灼热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异常凝实,带着一种古老而温润的力量感。光芒亮起的刹那,裂缝边缘那些如同活物般翻涌、试图向外蔓延的粘稠暗影,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发出无声的嘶鸣,猛地向后退缩了半寸。 热!手腕处传来剧烈的灼痛感,与那狂躁鼓点引发的血脉共振交织在一起。赫东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血管里奔流的血液仿佛被这鼓声点燃,在燃烧,在沸腾!一种源自生命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力量被强行唤醒,与那来自裂缝深处的、冰冷古老的鼓声产生了激烈的共鸣。这共鸣并非排斥,更像是一种……同源的呼应?这感觉无比陌生,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 “嗬!”程三喜被这骤变吓得猛抽一口冷气,身体向后一仰,差点栽倒。他死死盯着赫东手腕上发光的手串和那退缩的暗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东……东子!你的手!那光!那鬼东西怕光!” 王瞎子佝偻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那双空洞的眼窝死死“钉”在赫东的手腕上,又转向裂缝边缘退缩的暗影,干裂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他那只枯瘦的手,再次猛地抬起,这次不再是迟疑地摸向铜铃,而是直接抓住了其中一个铃铛,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随时要摇响它。但他终究没有动,只是死死抓着,仿佛在对抗着某种巨大的恐惧和冲动。 裂缝深处的鼓声没有停止,反而在赫东手串光芒的刺激下,敲得更加疯狂、更加暴烈。咚咚咚咚!每一次敲击都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蛮横力量,不再是召唤,更像是挑衅,是逼迫!它在催促,在命令! “它在叫你!东子!它在叫你进去!”程三喜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肯定,“那是陷阱!那光一照它就退,你一靠近它就叫得更凶!它在引你上钩!” 赫东的呼吸粗重起来。手腕的灼痛和血脉的共振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要盖过那狂暴鼓声带来的冲击。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鼓声中蕴含的力量本质,正与他此刻体内被激荡起来的力量,属于同源!这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祖父的鼓!祖父的力量!这裂缝深处的东西,绝对与祖父的死,与萨满力量的根源有着最直接的联系!这共鸣不是陷阱,是钥匙!是揭开一切谜底的钥匙! 必须进去!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压倒了所有对未知黑暗的恐惧。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也必须踏进去!祖父死亡的真相,萨满力量的秘密,可能就在这鼓声的尽头! “程三喜!”赫东猛地开口,声音因为激动和血脉的沸腾而有些嘶哑,却异常坚定,“你和王叔,退后!守住这里!不管发生什么,别跟进来!” “赫东!你疯了!你他妈的……”程三喜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阻止。 王瞎子抓着铜铃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他那张布满兽血污渍的脸上,肌肉扭曲着,绝望、痛苦、还有一丝极深的挣扎和……某种认命般的悲怆交织在一起。他猛地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短促、沙哑到极致的音节:“……走……” 赫东没有再看他们一眼。所有的犹豫都被抛在脑后。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腐朽的空气仿佛带着鼓声的碎片涌入肺腑。左手手腕上的鹿骨手串光芒依旧灼热,像一盏微弱的灯,顽强地抵抗着裂缝边缘重新开始蠢蠢欲动的暗影。他右手的柳木短刀握得更紧,刀尖微微下压,对准了那道翻涌着不祥气息的裂缝。 鼓声还在疯狂地催促,咚咚咚咚!如同战鼓擂响在灵魂深处。 退后?不存在的。答案就在里面。 赫东眼神一厉,不再有丝毫迟疑。他身体微微前倾,重心下沉,左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坚定地踏入了裂缝边缘那片被手串光芒暂时逼退、却依旧翻腾着粘稠暗影的区域! 靴底踩下的瞬间,感觉异常诡异。没有踩实泥土的触感,更像是踏入了一片冰冷、粘稠、带着微弱吸力的淤泥。那翻涌的暗影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试图包裹他的脚踝。手腕上的鹿骨手串光芒猛地一涨,灼热感加剧,将试图攀附上来的暗影再次逼开寸许。 “赫东——!”程三喜撕心裂肺的喊叫被甩在身后。 赫东置若罔闻。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眼前。裂缝内部并非想象中的狭窄通道,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撕裂开的、不规则的洞口,边缘犬牙交错,不断有粘稠如墨汁的暗影从中渗出、滴落。洞口内部一片深邃的黑暗,手串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光芒边缘,翻滚的暗影更加浓郁,如同实质的墨浪。 鼓声的源头就在这黑暗的最深处,震耳欲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仿佛就贴在耳边敲响。那共鸣感更强了,体内的力量与鼓声共振,产生一种奇异的牵引力,拉扯着他向黑暗深处走去。 他咬紧牙关,右手柳木刀横在身前,刀身上用露水朱砂绘制的符文在光芒下隐隐流动。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右脚,再次向前迈进。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不仅要抵抗脚下那粘稠的吸力,更要时刻对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带着恶意的冰冷气息。手串的光芒成了他唯一的屏障,光芒所及之处,暗影退避,但光芒之外,那翻腾的黑暗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虎视眈眈。 走了大约十几步,身后的裂缝入口已经变成了一道狭长的、微弱的光带。前方的黑暗更加浓重,鼓声也仿佛近在咫尺。就在这时,赫东感觉脚下的“地面”质地似乎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那种粘稠的淤泥感,变得稍微硬实了一些,但异常冰冷,触感像是……某种光滑的石头? 他停下脚步,左手腕抬起,让手串的光芒尽可能向前方照射过去。 光芒艰难地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赫东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到脚下不再是泥土,而是一块块巨大、黝黑、表面异常光滑的方形石板!这些石板严丝合缝地铺向前方,一直延伸到光芒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石板上,似乎还刻着一些模糊的纹路。 这绝不是天然形成的!这是人造的!一条通往地底深处的石道! 鼓声,就是从这条石道的尽头传来! 赫东的心跳得更快了,混合着紧张和一种即将触及真相的激动。他抬起脚,试探性地踩上最近的那块黝黑石板。冰冷坚硬的触感从靴底传来。石板很稳,没有下陷。 他小心翼翼地踏了上去,整个身体都站到了石板上。手串的光芒在黝黑的石板上投下他模糊的影子。周围的黑暗似乎因为踏上石板而变得更加凝滞,那翻涌的暗影在光芒边缘剧烈地波动着,却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约束着,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轻易地靠近石板区域。 他沿着石板路,继续向鼓声传来的方向前进。石道很宽,足够两人并行。脚下异常平整,只有靴子踏在冰冷石板上发出的轻微回响,和那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的狂暴鼓声交织在一起。 走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是很长一段路。前方的黑暗中,手串的光芒边缘,似乎隐隐勾勒出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轮廓。 那是什么? 赫东屏住呼吸,加快脚步。鼓声几乎震得他耳膜发疼,血脉的共鸣也达到了顶峰,手腕上的灼热感提醒着他力量的极限。 光芒终于触及了那个轮廓的边缘。 那似乎……是一面鼓? 一面巨大无比、通体呈现一种暗沉血色、仿佛由某种生物的皮革蒙成的鼓! 它就静静地矗立在石道尽头的黑暗中,鼓身庞大得如同一个房间的基石。无数道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在鼓身上蔓延、虬结。而就在那巨大的鼓面之上,赫东看到了让他血液几乎凝固的一幕—— 没有鼓槌。 那狂暴到撕裂耳膜的密集鼓点,并非来自任何实体!鼓面中央,一团浓稠得化不开的、翻涌不休的暗影,正如同心脏般剧烈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重重砸在鼓面上,发出那震耳欲聋的“咚”声!那团搏动的暗影深处,似乎还隐隐包裹着什么东西,随着搏动,散发出更加冰冷、古老、带着无尽怨毒和不甘的气息! 赫东死死盯着那搏动的暗影核心,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鹿骨手串的光芒照射过去,仿佛激怒了那团暗影。鼓声骤然拔高到一个恐怖的程度,整个石道都似乎在震动!那搏动的暗影猛地一涨,鼓面上那些扭曲的血管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血光映照下,赫东终于看清了那团波动暗影深处包裹的东西。 那根本不是什么物品。 那是一只手! 一只枯槁、干瘪、皮肤紧紧包裹着指骨,指甲乌黑尖利,却充满了难以言喻力量感的——人手!它深陷在搏动的暗影核心,五指张开,如同铁钳般死死扣在鼓面的中央位置!每一次暗影的搏动,都像是这只手在疯狂地捶打鼓面! 这只手……这只手的手腕上……赫然也系着一串东西! 一串由九颗大小不一、颜色暗沉的兽骨磨制而成的手串!样式古朴,与他手腕上的鹿骨手串,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兽骨手串上,此刻正散发着与暗影搏动同步的、污浊的暗红色光芒! 祖父的手串?! 赫东的脑子“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成冰。他认得那手串!那是祖父跳神时从不离身的东西!它……它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这面邪异的巨鼓上?这只手……这只干枯的手……难道是……?! 一个可怕到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