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的脚刚踩进那片浓稠的阴影,一股浓烈的腐臭味立刻缠了上来,冰冷刺骨的感觉顺着脚踝往上爬。他本能地攥紧了左手腕上的鹿骨手串,手串像是被唤醒,红光从骨珠的缝隙里涌出,在他掌心晕开一片扇形的光区,清晰地照亮了地窖后墙根处。 “啊!”程三喜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几乎同时,王瞎子腰间剩下的六个铜铃猛地齐声震颤,发出急促又混乱的嗡鸣。 红光照耀下,墙根处的景象令人心惊。半截青铜铸就的鼎耳,竟生生嵌在砖缝里!那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仿佛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掰断后塞进去的。鼎耳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扭曲的线条,那古老而诡异的韵律感,与赫东刚刚抓住的那张“引魂咒”纸片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它们像活物一样在红光下微微蠕动,无声地催促着,诱惑着赫东去触碰。 “引魂咒……又是引魂咒!”赫东盯着那鼎耳上的符号,又低头飞快地扫了一眼手中紧握的焦黄纸片。王瞎子师父的遗物铜铃里藏着的,也是这个!祖父笔记里语焉不详的禁忌咒文,竟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密集出现。 “东子!那……那是什么鬼东西?”程三喜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躲在赫东身后,手指死死揪着赫东的衣角,指节发白。红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恐惧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王瞎子的反应更剧烈。他佝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山羊皮袄下的手死死捂住腰间仍在嗡鸣的铜铃,浑浊的眼窝死死盯着那半截青铜鼎耳,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因极度的恐惧和震惊而扭曲。他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脖子。 “不……不可能……”王瞎子终于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被揭穿旧日疮疤的痛苦,“师父……师父的铜铃……怎么会有……还有这个鼎耳……它不该在这里!它早就被……” 赫东的目光锐利地转向王瞎子:“王老伯,这鼎耳,还有铜铃里的引魂咒,都和你师父有关?七十年代的事,是不是?” 王瞎子像是被戳中了最痛的地方,身体猛地一缩,下意识地避开赫东的目光,只剩下绝望的喃喃:“那是禁忌……是通往地狱的路引……沾上的人……都不得好死……我师父……还有你爷爷赫老哥……”他猛地抬头,凹陷的眼窝似乎要穿透赫东,“赫东!别碰它!快退出来!那红光……那指引……是陷阱!是‘引路’!去了就回不来了!” “陷阱?”赫东低头,左手腕上鹿骨手串的红光已经收敛,但骨珠内部还残留着温热的余韵,一种奇异的脉动正与他的心跳隐隐呼应。他再次看向那半截青铜鼎耳,刻痕在红光下仿佛有暗光流淌。祖父笔记里那些模糊的记载,祖父跳神时七窍流血的惨状,万人坑旧址传来的无形怨念,还有伊藤健公文包夹层里一闪而过的、同样带着古老气息的金属光泽……线索碎片在这一刻猛烈地撞击着。 “引魂咒……青铜器……”赫东的眉头紧锁,医学生的逻辑思维在超自然现象的重压下艰难运转,“王老伯,你当年破四旧,亲眼见过这东西?它是不是……和日本人有关?”他想起了伊藤健那张斯文却透着阴鸷的脸。 王瞎子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仿佛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力气,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腰间的铜铃震颤得更急更乱,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东子!管它什么咒什么鼎!王老伯都吓成这样了!”程三喜带着哭腔喊道,使劲想把他往后拽,“咱先退出去!这地方太邪性了!那红光刚还吞了我的声音!再待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走啊!” 退出去?赫东的目光扫过程三喜惊惶的脸,扫过王瞎子绝望的神情,最后定格在那半截青铜鼎耳上。祖父年轻幻影手持断裂萨满鼓、决绝面对血色旋涡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那无声的催促,比王瞎子的警告更加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万人坑的怨气,邪神降世的阴影,祖父的遗命……放弃追寻,意味着放任这一切走向不可知的深渊。 手腕上的鹿骨手串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决意,那股温热的脉动变得清晰、有力,像是一颗沉睡了许久的心脏正在复苏,坚定地搏动起来。 “程三喜,松手。”赫东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一点点掰开程三喜冰凉的手指。 “东子!你疯了!”程三喜绝望地喊。 王瞎子发出短促而痛苦的呜咽,像是预见了最可怕的结局。 赫东深吸一口气,地窖里冰冷的、混杂着铁锈和腐朽气味的空气灌入肺腑。他不再看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半截青铜鼎耳上。嵌在砖缝里的断裂痕迹,刻满的引魂咒文,无声地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极致的危险。 陷阱?还是解开一切谜团唯一的钥匙? 祖父的心跳仿佛透过鹿骨手串,直接撞击在他的腕骨上。赫东缓缓地、无比坚定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朝着那半截冰冷、布满禁忌符文的青铜鼎耳,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