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刺得眼睛发痛,赫东下意识闭了下眼,手腕却猛地一烫。那串从不离身的鹿骨珠子突然像烙铁一样箍在皮肤上,烫得他指关节一抽,差点握不住鼓槌。他低头,只见那些灰白色的骨头珠子表面,竟隐隐透出和鼓面金光同源的微光,珠子之间摩擦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嘶!”他抽着气甩手,却甩不脱那股灼热。 “啥玩意儿这么烫?”程三喜刚哆哆嗦嗦从赫东背后探出半个脑袋,胸前挂着的听诊器突然疯了似的震动起来,金属圆盘撞得他胸骨生疼。他手忙脚乱抓住听诊器,那根细长的胶管像条活蛇般扭动,末端的金属探头完全不受控制地竖起,直挺挺指向鼓面中央那片还未消散的刺目金光。 “抽风了!这破听诊器抽风了!”程三喜惊恐地叫着,试图按住乱跳的探头,指尖被震得发麻。 关舒娴的视线从赫东烫红的手腕移开,正要说什么,腰侧猛地一震。那把从不离身的蒙古短刀,在刀鞘里发出一种极低沉、极压抑的嗡鸣,像一头被惊醒的困龙在低吼。刀柄贴着她掌心剧烈震颤,一股奇异的酥麻感顺着手臂直窜上来。她皱眉,拇指下意识摩挲过刀柄护手——那里原本光滑的金属表面,不知何时竟浮现出几道细密、嶙峋的纹路,像极了某种野兽的角。 王瞎子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腰间一串铜铃,铃铛却哑了般寂然无声。他深陷的眼窝对着那片金光,脸上的皱纹剧烈抽搐,山羊皮袄下的身体绷得像块石头。 刺目的金光终于开始收缩、凝聚,不再散漫地灼人眼球。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收拢、塑形,在众人面前投射出一片巨大的、半透明的虚影。虚影的边缘微微晃动,如同隔着滚烫的空气看远处的景物,但轮廓却越来越清晰——正是刚才在鼓皮影像中看到的那道沉重的、布满古老凿痕的巨石门框! 石门虚影悬在离地半尺的空中,介于虚幻与实体之间,散发着冰冷、沉重的压迫感。门内不再是吞噬一切的金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暗、深邃的空间。在那片幽暗的中央,一个模糊却极具分量的轮廓逐渐显现。 那是一座巨大的、四四方方的基座,材质模糊不清,但表面反射着金属特有的、冷硬的微光。基座之上,矗立着一个更加庞大的结构——一座阶梯状的祭坛!祭坛的轮廓在虚影中有些扭曲,但其方正、肃穆的形态,以及每一层阶梯边缘那些隐约可见的、粗犷而规律的刻痕,都透着一股令人屏息的古老和威严。 赫东强忍着眼睛的酸涩和手腕的灼痛,眯着眼死死盯住祭坛基座靠近虚影边缘的部分。那里,在青铜基座靠近底部的位置,一片异常清晰的符号被某种力量凸显出来,在幽暗中闪着微弱的、非自然的冷光。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那些弯折、勾连的符号,线条硬朗,结构诡秘——和他几天前在关舒娴带来的照片上看到的,伊藤健公文包里那个青铜罗盘上刻着的符号,一模一样! “那坛子上……”赫东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有东西……和伊藤健包里的东西一样。” 关舒娴瞬间转头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确定?” “符号,那种符文。”赫东用力点头,左手腕的鹿骨手串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灼烫感再次加剧。 程三喜的听诊器还在狂跳,金属探头固执地指向石门虚影的中心点,也就是那座青铜祭坛的位置。他哭丧着脸:“关队!赫东!我这听诊器它……它指着那鬼门里面呢!它是不是中邪了?要不要拆了?” “别动它!”王瞎子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他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虚影中的祭坛,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捻着腰间铜铃。“那不是中邪……是示警!是示警啊!那祭坛……那祭坛是活的!它在‘醒’!” “活的?”程三喜吓得手一抖,听诊器差点掉地上。 关舒娴腰间的短刀嗡鸣声陡然拔高,刀柄上浮现的鹿角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微微凸起,硌着她的掌心。她不动声色地将拇指按在那凸起的纹路上,一股奇异的、血脉相连般的微弱悸动顺着指尖传来,让她心头一跳。她下意识地看向赫东左手腕上那串同样发烫、同样来自赫东祖父的鹿骨手串。刀柄的纹路与手串珠子的轮廓,在幽暗的光线下,竟隐隐呈现出一种呼应的姿态。 赫东显然也注意到了关舒娴的动作和她刀柄上的变化,又看看自己手腕上滚烫的手串,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祖父的东西,和关舒娴的刀……这绝非巧合。 “王老,”关舒娴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刑警特有的审慎,“这虚影……是门?能进?”她的目光扫过悬在空中的石门轮廓,又落回虚影深处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祭坛。伊藤健的符文出现在上面,这石门虚影,恐怕就是线索的关键入口。 王瞎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抽动:“是门,也不是门……是影子,也是路!鼓声开了封印,门影现世……它连着的地方,是大凶之地!”他猛地转向赫东,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急促,“赫小子!不能进!那祭坛在‘醒’!进去就是送死!魂魄都留不下!” 程三喜立刻缩了缩脖子,抱着还在震动的听诊器拼命点头:“对对对!王大爷说得对!赫东咱听劝!这鬼地方看一眼都折寿,进去还得了?关队,咱是人民警察,不能搞封建迷信冒险主义啊!报告上级!呼叫支援!用重火力轰它丫的!” 赫东没说话。手腕的灼痛,祭坛上那刺眼的符文,祖父无声的唇语,还有关舒娴刀柄与自己手串之间那诡异的共鸣……无数碎片在脑海中冲撞。伊藤健的目标,祖父的死,屯子地下万人坑的怨气,还有这突然出现的、连接着未知凶地的石门虚影……所有的线头,似乎都缠在了门后的阴影里。 他死死盯着那片幽暗,盯着祭坛上闪动的符文。危险?王瞎子说得对,这气息让人汗毛倒竖。但退?退一步,线索可能就此断绝,伊藤健的阴谋无人阻止,万人坑的怨气终将爆发,祖父的死因永远成谜…… 关舒娴紧握着刀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刀柄的嗡鸣和那血脉相连的悸动感,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她看了一眼脸色惨白拼命摇头的程三喜,又看向神情凄惶焦灼的王瞎子,最后,目光落在赫东紧绷的侧脸上。这个倔强的医科生,眼神里是熟悉的挣扎,但挣扎深处,却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赫东,”她的声音异常冷静,像冰层下流动的水,“你怎么选?” 赫东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缓缓抬起那只戴着灼烫鹿骨手串的左手,不是去安抚疼痛的手腕,而是伸向了那片悬浮在空气中、散发着幽暗与不祥气息的石门虚影。 指尖,离那冰冷的虚幻门框,只有一线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