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气入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他完全失去了意识。
再度睁开眼,一切都在剧变。
他只能脆弱地坠落,错过了她的手,被沈香香揪住。
他看见了那一轮巨大的圆月,月下毛发如雪的巨狼,那月色化为无数利刃穿透了她。
他小小的,满满的,全世界的光都在一瞬熄灭。
十岁的他只能在地上拼命地爬,恐惧崩溃地尖叫。
他不懂发生了什么,他不要接受,不能接受。
“姐姐,姐姐,姐姐……”
他拼命地哭,拼命地哭,眼里滚出血来,无法自控地冲向她。
可她却像是看不见他。
她其实并不在乎,也不喜欢他,从始至终,她更喜欢的是那个男人。
就连最后,她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她最后的话都是留给那个男人的。
她对沈香香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还会再见。在凤凰台。”
那他呢?
没有被取名字的他呢?
他要去哪儿见她?他要去哪儿找她?他不能没有姐姐,他原本就什么都没有,但他无法再没有了,他不能再没有了,不可以不可以。
为什么不能多看他一眼,为什么不能告诉他,无所不能的春衣大王能不能告诉他,他要去哪儿与她再见?
从那以后,他再也见不得月光。
他像是在月夜就会异化的野兽,所有的愤懑、委屈与思念,都会烧灼尽他的灵魂。
沈香香将他带回了村里。
三个月,他一直早出晚归,浑身是伤给他做饭。
他不吃他的做的饭,沈香香便很少回来。
沈香香在抢妖界神木。
他看到沈香香好几次用妖界神木结阵做法,可什么也呼唤不到,苍天与黑夜都不肯回应他期待。
三个月后,在一个雪夜,沈香香又将他带走。
她临别让沈香香照顾好他,沈香香便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他们是两个失去了主心骨的行尸走肉,沈香香在逐渐崩溃,他也在逐渐枯萎。
他们都不肯承认她死了。
她说了,会在凤凰台与她再见。
沈香香将他与她初遇的那座山搬回了凤凰台,在一片仙山云台中,这座凡山格格不入。
一条绿水是他与沈香香一起开凿的,凿成那天,他们一同望着长流而下的绿水,期盼她什么时候出现。
再之后……
妖界、修真界,逼沈香香交出那个被妖界神木救活的凡人孩童。
沈香香带着医部弟子杀了许多人。
他在凤凰台等到了十八岁。
他年满十八岁了,她没有出现,连抛弃他都没有出现。
他已经长得很高了,但在看向那轮月,还是会像无所遁形般痛苦。
他离开了凤凰台。
他想,他大约骗了沈香香,她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沈香香。
沈香香摘了那么多妖界神木,一点用处没有。
他走之前,沈香香摘下了自己的心脏,塑了一具与她一模一样的空壳,开始尝试用听风山脉司氏的禁术招魂唤魄。
他并没有什么个人物品,他只有一条不能离身的粉绒披风,还有一只乾坤袋,那是他的生辰礼物。
她送的。
他回到了那个村落,守着那片菜地,守着枣树与柿子树,守着一季一季的草莓。
花开花落,他的乾坤袋堆满了草莓。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如她所说,他的天资惊人,如今确实能够移山填海,挥挥袖子踩扁一群修士。
在乾坤袋装满后,他开始在修真界行走,他在通讯玉牌上悬赏,在修真界每一寸土地上留下痕迹。
沈香香一直没有唤到她的魂魄,他开始猜想,她会不会是在哪里被绊住了,或是遇上了危险?
抑或许,她不喜欢他们,所以不管再见……
或者,是误入了魔界,所以无法回家……
他便去了魔界。
世界失去了光,便只剩黑白,修真界也与魔界并无区别。
在魔界,他遇到了那个多余的人。
万岁氏多余的人。
顽劣不堪的废物,叛出家族的孽种。
一部分顽徒,个别败类,少数孽障,他是那个更有甚者。
恶劣得出类拔萃的孽种。
所以他叫万岁甚者。
他似乎并不以为耻,在叛离万岁氏后也没有更改名字,但在整个万岁氏,他成了禁忌。
他在青冥宫禁地掘地三尺,被万岁甚者发现,交手后万岁甚者突然停下,取出了一块玉牌。
“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他要将那个为他取名字的人找出来。
万岁甚者恶劣地笑,“那我给你一个名字吧,哦不,这原本就是你的名字,你的玉牌。”
他将那只玉牌抛向了他。
【万岁奉吉】
“记不清多少年了,万岁氏嫡幼子,瞧瞧,天运奉吉,他们对你寄托多大的期待……”
“落入泥淖的感觉如何?被人唤过小野种、小畜生吗?”
“要不是玉牌感应,我当真认不出,你与万岁氏之人,丝毫不像……”
“万岁氏都是跋扈飞扬之人……”
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攥着玉牌,只是看着上面的两个字,久久看着,忽然笑了出声。
奉吉,奉吉。
他笑出了泪,你还是给了我名字,姐姐。
“……在危机时刻,是一直沉默寡言,没有存在感的程师兄,救了我。”
“只是有些难过,先前并没有和奉吉师兄多相处,师兄竟然会舍命救我。”
奉吉,奉吉。
他是她的奉吉。
荒唐又庆幸,柳暗花明,又委屈至极。
程奉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