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决定走左边那条。
走走走,走走走。
人在往前走,树在往后走。
“大师兄,还记得那夜我们分开行动,去给各宗天骄投毒吗?”
“嗯哼。”
段春衣瞥大师兄。
虞侯咳了咳,心情很好,所以装个可爱,又低沉地“嗯”了一下。
段春衣组织了语言,又继续道:“其实,那夜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她等了等,又听到大师兄一声低沉的“嗯”。
便继续:“不知大师兄可还记得,你母亲?”
虞侯就那样那样地看着她。
段春衣摸了摸自己的脸,“嗯?师兄?”
虞侯叹了口气,“师兄不是傻瓜,也没有失忆,也并不脆弱,小师妹有话直说。”
段春衣哦了声,搓了搓手,“就是,你母亲,让我去杀了代权。”
“代权?”虞侯挑起眉梢,“让你?”
段春衣郑重点头,“是我。”
虞侯嘁笑出声,“虞温脑子坏掉了?小师妹,你别听她的。”
段春衣唔,“她还打算将大师兄许配给我。”
虞侯忽然被呼吸呛住,咳得脸都红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捂住唇,讲不出来话。
段春衣动完坏心,就继续摆出不必负责的老实脸,继续讲:“很奇怪,虞姨很笃定,她说我一定能杀了代权。”
虞侯捂住脸,狠狠搓了搓,那张脸就像是被他搓红的,而不是自己红的,包括那几欲滴血的耳垂。
他的脑子轰然炸开,思绪也没那么清晰,“代权是大乘期,小师妹以后可以杀。”
段春衣也点头,“虞姨没有说日期,我想也是以后。但你不知道,虞姨当时的状态很不对,她……”
段春衣描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那是一个黑夜,有一轮月亮,她穿着红衣,又高又大,黑色的长发披着,一瞬间逼近了我,眼神特别,特别锐利,咄咄逼人的。”
虞侯眼睫颤动,想起了幼时母亲教过他,遇到心仪之人,千万不要犹豫,快准狠,立即抓走她,囚禁她,令她爱上你,做事不留余地,做床事也是,横冲直撞一往无前地干下去。
之后因为母亲干脆果决地抛弃了他和父亲,所以他便将母亲的这段教导抛弃了。
她能够快准狠地囚禁父亲,便也能快准狠地抛弃父亲。
他若直面小师妹,便也会看着小师妹转身而去。
他无法决断,便泥足深陷着驻足不前。
“之后呢?”
虞侯轻声问。
段春衣没有保留,道:“她咬了我一口,在这里,像是要吃人一样。”
虞侯又抿住唇,看着她的脖颈,狠狠皱眉,“她什么意思?”
段春衣删减了共侍母子的那段,道:“虞姨的状态很不对,不是我说她不好,而是她,唔会不会就是邪魔啊?”
虞侯:“……”
段春衣说完了,又觉得自己不够委婉,便又找补:“会不会是代权有问题,令虞姨堕魔了?所以虞姨痛恨他,要我杀了他?”
虞侯眼眸微沉,低声道:“她如何知道你能杀了代权,莫非她也知晓你生而不凡……”
虞侯淡淡道:“若她当真堕魔,那么杀了代权,还要再诛杀了她。”
段春衣道:“那你是母亲!”
虞侯看向她,“魔修在修真界人人喊打,你以为为何?那是一群视人命为草芥,没有人性的魔头。”
段春衣:“或许虞姨没有害人呢?她还指引我们杀了代权,或许我们可以放了她,让虞姨去魔界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幸福快乐的日子?”虞侯冷笑一声,“她要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怎么?”
低沉冷冽的女声在前方传来。
暮色不知何时四合,红日西坠,一轮若隐若现的明月东升。
葳蕤繁茂的枝叶尽头,一高挑的红衣身影浮现。
一道浅浅的疤划破女子凌厉的左眉,薄薄的唇扬起,“你不准?”
那黑沉沉的双眸,遥遥锁定了这边的师兄妹两人。
段春衣震惊不已,“虞……”
虞侯瞠目,失语。
绯袍的男子与红衣似血的母亲遥遥相对。
母子两人拥有相似的轮廓,下半张脸一样的凌厉俊美,而一双眉眼,母亲是深沉的锐利,儿子是遗传自父亲的氤氲含情。
虞温身后是一座被掘开的坑,身旁随意倒着一块墓碑,字迹被泥土模糊。
她的手中随意支着一支铁锹,在暮色中懒懒勾起唇。
“又见面了,春衣小友。”
短暂的问好后,那方火烧云的天际,倏然被极速赶来的飞剑布满,一声惊怒的大喝声响彻云霄,“虞温!!!!”
登潮剑仙身旁是一群玉昆仑长老,还有无数弟子紧随其后。
虞温丢了铁锹,拍了拍手,嗓音嘶哑低沉,“你娘在此。”
登潮剑仙猛地俯冲而下,抬手便是移山之势,似乎要遮盖那被虞温掘开的大坑。
而虞温的反应更快,在他俯冲而下的一瞬间,便随手召起那把铁锹,狠厉地疾射而上。
平平无奇的铁锹撞击上登潮剑仙代权的本命剑,两者相撞,灵力骤然爆射,魔气也随之轰然肆溢。
甚至比代权还要高一头的女修双眸猩红,“急什么?不留给大家欣赏一番,登潮剑仙的杰作?”
短暂的相击,足够云中那些剑修长老看清坑底的情况。
这里原本是一座座小小的墓地。
登潮剑仙与他虞氏妻子唯一的独子,八岁那年炼丹不成被丹炉炸死,便被埋在这里。
平日里弟子们鲜少经过此处,只有秉性温善优柔的登潮剑仙常常来此祭奠他的早夭的幼子。
此刻被深深刨开的坑中只有一具空空的石棺,布满了漆黑的阵纹,不祥的魔气即便是被储灵石镇压,但还在其下不断流转。
原本对于虞温掘开幼子坟墓的震惊,被墓内石棺淹没。
登潮剑仙的幼子陵墓内,为何会是一座充斥着魔气的石棺?
石棺被储灵石覆盖,魔气都被源源不断地吸纳存储,是以埋入地下无人可知。
代权平日里温文的面庞扭曲,死死盯着虞温。
虞温凌空而立,红衣如一泼浇在暮色中的鲜血,黑发不着一物地披散。
她低眸俯视着他,“代权,还要狡辩吗?”
那竹月色峰主制袍的登潮剑仙面色冰冷,长剑浮起,直指虞温,“诸位长老,近日宗内邪魔频频动作,如今看来,应是我妻被邪魔夺舍了。”
他道:“当年幼子离世,我妻一直郁郁难安,想必也是因此被邪魔寻隙而入。”
代权容色寒凉:“那邪魔既然能夺舍萤巢首徒,自然能夺舍我妻。毕竟众所周知,我妻自离开虞氏与我同住玉昆仑后,再无意修为,境界一直停滞在炼虚初期。”
“我那炼虚初期的妻子,如何能接住我的一剑。”
“虽不知你这邪魔为何亵渎我幼子,但诛魔除邪,是我玉昆仑剑修本任,今日我便大义灭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