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观南将铁锹的柄随手丢掉,“你不在家看家,来这里做什么?”
王岸之从水中自然而然走出来,似乎散灵水对他没有丝毫影响,湿淋淋走到了段春衣身旁,垂眸望着坐在地道口的春衣。
他轻声问:“翘翘来这里,是想要见我吗?”
这底下曾经拴着一截他的触足,而翘翘碰过那只触足。
这里都是他的气息,所以翘翘已出现,他便感知到了。
那只触足已经被他吃了,翘翘来这里见那只触足,便是翘翘想要见他。
翘翘是喜欢上那只触足了吗?
就这样将他丢在家里,孤身来见那只触足……
那必然是很喜欢那只触足了。
但他已经将那只触足吞噬了,他拥有那只触足全部的记忆与感触,翘翘喜欢他也一样。
翘翘如果想要偷情,他可以和翘翘偷情。
以前翘翘和万俟更在一起,从来不会和他偷情,即便他就住在翘翘隔壁,每日张望,屡屡主动送上门……
而如今,如今翘翘才和他在一起没多久,便想要找另外的触足,开始婚外情了吗?
他在村里听说过这种情况,女人总是喜欢新鲜感,喜欢找刺激。
以前他学过如何插足别人的婚姻,如今……翘翘想要出去偷,他也可以让翘翘偷。
他学过,他认真学过,他什么都可以。
他湿漉漉的手按在洞口上方,散灵水顺着他光洁的脸庞,滑落至下颌,在段春衣面前滴下。
他道:“我来找翘翘,我可以不是岸之,我与翘翘偷情。”
相当离谱的转折,相当炸裂的发言。
有种贤夫良父原来是幕后黑手的惊悚感。
段春衣三人都满头问号。
段春衣双手支在身后的地上,在王岸之圈下的空隙中,支起二郎腿,传音给他,“岸之,你好骚。”
王岸之垂头,他单手按上自己的左肩,细微的皮肉撕扯声传来。
他迅速直接将将自己的左手撕下来,丢在地上。
淋漓的蓝绿色鲜血自他肩头断口涌出。
地上那只手臂扭曲生长,疯涌出无数触手,长出眼睛,鼻子嘴巴,白生生的胳膊,微卷的葳蕤长黑发……
又一个王岸之来到了段春衣身边。
他们脚下是那些蓝绿色血液,血液上伸出无数细长的触手,仿佛水草一般在他们脚下摇曳,延伸向段春衣,似乎想要拉住她的衣角。
段春衣目瞪口呆。
她第一反应就是跑。
随后想起来大师兄和二师姐。
她咬咬牙,推开王岸之跳了出去。
“岸之,呃,岸之们,你俩过来。”
两个王岸之乖乖朝她走来。
段春衣立即将大师兄和二师姐往地道里面塞,传音:“快跑快跑,岸之好像坏掉了,可能是被这里的上古妖魔污染了!”
虞侯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一起走。”
二师姐兴奋起来,跃跃欲试,“那可太好了!不是我是说,那可太糟糕了,小师妹,我们不能看你道侣好端端一个黄瓜闺男被邪祟坏了,事已至此,我们来让他安息吧!”
虞侯瞅了万岁观南一眼,也压低声音:“身为合欢宗首徒,小师妹道侣有难,师兄怎能袖手旁观。”
大师兄很靠谱地沉声道:“你那道侣福薄,但他嫁了个好人家,师兄会给他厚葬。”
三言两语,两人决定了王岸之的死活,并开始抄家伙。
段春衣:“要正面冲突了吗?”
段春衣:“我家岸之是筑基期不错,但这个断肢重生的,显然不简单。”
“能不能杀得死,试一试就知道了。”
于是两人,冲了上去,刀光剑影。
王岸之站在原地,乖顺老实,一双温顺的横瞳望着段春衣。
就那样。
直接的。
简单的。
脆弱的。
被砍成了肉糜。
段春衣整个人都傻了。
虞侯和万岁观南也愣住了,他们都没用全力,小师妹说的劲道爽滑呢?
地上的肉糜涌动,而后撕扯,无数个男人的身体在拼凑生长,白皙精壮的躯干,无数眼睛,扭曲的肢体,随着生长而回荡起的呓语。
愣神间的虞侯与万岁观南倏然眼瞳空洞。
段春衣没什么感觉,她只觉得完蛋,
乐极生悲。
本以为找到一大堆漩息砂是一件很高兴的事,但家夫被妖魔夺舍,从岸之小妖怪变成了超级无敌岸之拼夕夕,一刀又一刀,砍不死的只会让他更强。
十几只,几十只,还是几百只,几千只……?
空荡的洞穴因为那滩肉糜的生长涌动,无数男人攀爬站立,显得拥挤无比。
段春衣唤了师兄师姐好多声,可他们没有反应,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她心内焦急,毫不犹豫用雪缠捆住他们两个,像甩麻袋一样,一个飞转,扛在了自己肩头。
师兄师姐沉甸甸的分量,压不弯春衣道友的腰。
她一头扎进地道,头也不回地奔逃。
第一,她没有情根,不通人性。
第二,她还没来得及为岸之默哀,就受了大惊,在保住小命面前,岸之的尸体被不被亵渎已经不重要了。
“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
“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
“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
“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翘……”
洞穴中,地道内,天地间,仿佛无孔不入的呓语响彻,在呼唤她,在寻找她,在引起她的注意。
段春衣心无旁骛。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不知何时摸到了乾坤袋里的玉乌龟,那玉乌龟依旧润泽碧绿,龟壳的纹路碾过她的指腹。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家夫也一样。
从此以后,岸之就是她第三个亡夫了。
段春衣钻出地道,穿入山林,卸下肩头的师兄师姐,并丢下一圈防护阵,然后回头朝那密密麻麻赶来的岸之大军招了招手。
“岸之!”
每一个岸之都觉得那是在叫自己。
他们疯涌向自己的翘翘。
段春衣在月色下跑了很久,满头大汗,累得几乎没了御剑的力气,也不知道那异化的岸之们怎么那么能追?
她只要一回头,便能看见那群长黑发葳蕤披垂的男人们,苍郁冷白的面庞,一双双郁黑的横瞳,死死凝望着她。
头上流淌下的月光,仿佛也有了难以承受的重量。
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忽然停住,“岸之,你应该知道的,我只能有一个道侣。”
她的嗓音很低,但那群人像是能够清晰捕捉,一个个乖乖抬头望着她。
月色立于树顶的女子竖起一根食指,蛊惑一般:“按按,只能有一个岸之站在我身边。”
林间的风拂过那群王岸之的长发。
而后轰然之间。
那无限延伸的长发开始绞缠撕扯,血肉纷飞,又被同类相食。
段春衣没有看见,她在说完那句话后,便飞速离开。
她的掌心渗出一层细汗,紧紧握住一粒漆黑的丹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