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罡风,如同亿万把淬了冰的刮骨钢刀,在无垠的白色荒原上疯狂肆虐,发出永不止息的凄厉尖啸。极寒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司通,这只曾经闪耀着神王血脉光辉的猫,此刻正拖着残破的身躯,艰难跋涉在这片属于世界尽头的冰封炼狱。灰白相间的长毛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被冻硬的冰凌和污垢板结成一绺绺,紧贴着瘦骨嶙峋的躯体。每一次爪垫落下,都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个深坑,随即又被呼啸而过的风雪迅速抹平。金色的瞳孔,曾是它力量的象征,如今却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琥珀,只余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执拗。灵能,那源自尼巴鲁神王血脉的澎湃力量,早已枯竭殆尽。它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仅凭着最后一丝燃烧的意志,驱动着四肢,朝着记忆中那个能通往地心深处、通往神王核心碎片感应源头的方向——南极螺旋通道,蹒跚前行。
离开尼罗河畔那场弑神之战的血与火、泪与牺牲,仿佛已是隔世的烟云。盘古戬化身的青铜巨锏沉入沙海,斯芬克斯泽拉尔凝固成永恒的守望石像,而月羽……那浸泡在绿色营养液中被永恒折磨的残骸,每一次在它脑海中闪现,都像有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心脏,再狠狠搅动。复仇完成了?不,那更像是一场惨烈到无法呼吸的解脱仪式,留下的只有更深、更空洞的虚无和刻骨的悲凉。它带走了什么?只有怀中紧贴着冰冷皮毛的那一小片东西——盘古锏上撬下的、带着盘古戬最后体温和大地脉动的青铜碎片。这是唯一能证明那段并肩作战、最终牺牲的凭证,是它与世界最后一点温暖的联系。它必须回到那里,回到尼巴鲁核心碎片的源头,那里或许有答案,或许只是……一个终点。露西的族群早已消失在时间长河,化为传说,它最后的锚点,似乎只剩下了地心深处那微弱的、如同母亲呼唤般的脉动。
视野尽头,终于出现了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地形。巨大的、仿佛被神明巨斧劈砍过的冰川峡谷环抱之中,本该是螺旋通道入口的地方,此刻却被一种惊心动魄的造物所取代。
一道巨大无朋的、由无数幽蓝色六边形晶石构成的封印壁垒,如同倒扣的巨碗,深深嵌入冰川与裸露的黑色岩层,将整个螺旋通道入口牢牢封死!晶石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玄奥复杂的能量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在晶石内部缓缓流动、明灭,散发出冰冷、拒绝一切靠近的磅礴威压。这绝非天然形成,而是蕴含着强大意志与科技的造物。冰冷的幽光映照着四周死寂的冰原,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蓝色调。
更令司通心沉的是封印周围的环境。原本相对完整的冰盖,此刻如同被砸碎的玻璃,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痕。这些裂痕深不见底,漆黑如墨,像大地狰狞的伤口,散发出刺骨的寒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从那些深不见底的裂隙深处,传来持续不断的、沉闷的轰鸣,仿佛大地深处有一头被禁锢的太古凶兽,正焦躁不安地撞击着牢笼,每一次撞击都让脚下的冰层传来微微的震颤,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
“盘古族……” 司通金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近乎呜咽的嘶鸣。它认得这晶石壁垒上流转的能量气息,尽管带着陌生的冰冷和决绝,但核心的波动,与盘古戬的力量同源!是他们封锁了通道!为什么?是为了彻底隔绝与地表的联系?还是为了隐藏地心深处那座圣坛的秘密?一股巨大的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它心中仅存的微弱火苗。最后的归途,被堵死了。它疲惫地向前挪动了几步,伸出前爪,带着一丝渺茫的希冀,轻轻触碰那幽蓝色的晶石壁垒。
“嗡——!”
一股冰冷狂暴的反震能量瞬间沿着它的爪子席卷全身!那并非纯粹的物理冲击,更像是无数根冰冷的能量针同时刺入它的神经!剧痛让它猛地缩回爪子,踉跄后退,几乎栽倒在雪地里。封印壁垒上被触碰的地方,幽蓝光芒骤然炽亮,复杂的符文如同被惊醒的毒蛇般急速游走、重组,散发出更加强烈的排斥力。壁垒表面甚至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坚不可摧!这封印的力量层次,远非此刻油尽灯枯的它所能撼动分毫。
最后的希望,像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司通僵立在原地,刺骨的寒风似乎穿透了皮毛,直接冻结了它的骨髓。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从四肢百骸疯狂涌来,几乎要将它压垮。它仰起头,望向那片被幽蓝晶光扭曲的天空,只有无尽的风雪在咆哮。难道跋涉至此,等待它的只有这冰封的坟墓?露西、月羽、盘古戬、泽拉尔……一张张面孔在它模糊的视野中闪过,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消散在凛冽的风中。它缓缓低下头,金色的眼眸彻底失去了光彩,身体微微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无情的极地彻底吞噬。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深渊时,一丝异样的震动顺着脚下冰层传来,并非来自地底深处那沉闷的轰鸣,而是更近、更急促的……某种规律的震颤,伴随着一种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风雪和地鸣的声响——金属摩擦的细微嘶鸣,还有压抑的人声!
司通猛地甩了甩头,强行驱散几乎要将它淹没的疲惫与绝望。它那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敏锐感官在绝境中被再次激发。耳朵警觉地转动,捕捉着风中的杂音。鼻子用力地嗅吸着冰冷的空气。在浓重的冰雪和硫磺气息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迥然不同的味道钻了进来——那是矿物、汗水、某种生物体味混合的气息,还有一丝……类似金属被加热后的铁锈味。
有活物!而且不止一个!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疲惫和沮丧。司通迅速环顾四周,目光锁定了声音和气味传来的方向——一道离封印壁垒不远、相对狭窄的冰川裂隙的背风处。它强打起精神,伏低身体,将灵能枯竭后仅存的“神隐”天赋运转到极致,并非完全隐身,而是让自己的气息、轮廓最大限度地融入这片冰天雪地的背景色中,如同一道贴着雪面无声滑行的灰白阴影,悄无声息地向那裂隙靠近。
越靠近,声音和气味就越发清晰。压抑的呼喝声,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和焦虑。金属装置运行时特有的低沉嗡鸣和尖锐的充能声。还有……一种类似哭泣的、压抑的呜咽。
司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借着几块巨大冰棱的掩护,向裂隙深处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它微微一怔。
大约有二三十个“人形”生物聚集在这片相对避风的狭小空间里。他们的身形比司通记忆中露西的族类要高大匀称许多,接近后世人类,但皮肤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又隐隐透出岩石般的青灰质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装备。
他们身上覆盖着一种奇特的“甲胄”,并非金属锻造,更像是用某种散发着微光的深色矿石纤维编织而成,表面镶嵌着大大小小的、未经打磨的天然晶体,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光,构成某种玄奥的回路。甲胄样式古朴而实用,覆盖着关键部位,关节处留有灵活的活动空间。一些人手持着造型奇特的装置:有类似罗盘的圆盘,中央悬浮着一根不断颤动的、仿佛某种生物脊骨打磨成的指针;有如同青铜铸造的、刻满繁复立体星图与山川纹路的圆碟,上面投射出淡淡的、不断变化的光影;还有人背负着鼓囊囊的、不知材质的行囊。
最让司通瞳孔一缩的是场地中央停放的几台“载具”。那绝非任何它见过的地表造物。它们是扁平的圆形平台,直径约莫两三人环抱大小,边缘镶嵌着切割粗糙但蕴含强大能量波动的磁石。平台表面没有任何轮子或履带,却离地悬浮着,距离冰面约一掌高度!平台下方,一圈幽蓝色的光环稳定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抵消着大地的引力。此刻,这些被司通瞬间命名为“云车”的平台,正被几个看起来像是战士的轩辕族人紧张地调试着,发出细微的能量嗡鸣。另一些人则在将一些用兽皮和矿物纤维包裹的物资、以及几个躺在简陋担架上、发出痛苦呻吟的伤员,小心翼翼地抬上悬浮的云车平台。气氛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铅块,绝望和恐慌弥漫在每一个人脸上,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这是一个正在紧急撤离的族群!一个掌握着奇特科技、显然来自地底的族群!
司通的目光锐利如刀,迅速扫过人群。它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一个身影上。
那是一个女性。她站在人群中央一块稍高的黑色岩石上,正快速而有力地打着手势,指挥着物资装运和伤员安置。她的矿物甲胄式样更加精致,肩膀和胸口镶嵌的晶体更大,排列成一种类似星辰的阵列。她没有佩戴头盔,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苍白却线条分明的脸庞。她的额头很高,鼻梁挺直,嘴唇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最摄人的是她的眼睛,如同两颗在极夜中依旧闪烁的寒星,明亮、锐利,充满了穿透性的力量,仿佛能洞悉一切混乱表象下的本质。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司通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干练、决断和一种……属于工程师特有的、面对复杂系统时的冷静审视感。她无疑是这群人的核心,他们的首领。司通心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名字——风后。这个名字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的遥远回响,无比契合。
“快!把‘星核稳定器’固定到三号云车!用‘地缚藤’捆扎!要快!‘地脉测绘仪’显示压力峰值还在攀升!” 风后的声音清亮而急促,穿透了风雪的嘶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每一个忙碌的身影,确保没有疏漏。
“族长!七号云车的反重力阵列输出不稳!磁石耦合度在下降!” 一个正在调试云车的战士焦急地喊道,声音带着颤抖。
风后眉头紧锁,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直接从腰间一个工具囊中抽出一根手指粗细、两端带着尖锐金属探针的黑色晶棒。“稳住能量输出!我来调整磁极!” 她几步跨到那台发出不稳定嗡鸣的云车前,动作快如闪电。她手中的晶棒精准地插入云车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凹槽,手指快速拨动晶棒上几个微小的凸起。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庖丁解牛般的流畅和自信,仿佛那复杂的反重力装置只是她手中的玩具。随着她指尖的拨动,云车下方紊乱的幽蓝光环迅速稳定下来,嗡鸣声也变得均匀。
“好了!下一个!” 风后拔出晶棒,看都没看那战士一眼,目光已经投向伤员那边,“轻伤者自己登上云车!重伤员优先!把‘凝霜草’给他们含在舌下,能缓解痛苦!我们没有时间了!”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警戒的轩辕族战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头,警惕的目光投向司通藏身的冰棱方向,手中的“罗盘”装置上,那根悬浮的脊骨指针开始不规则地疯狂跳动!
“谁?!出来!” 战士厉声喝道,同时举起了手中一件造型奇特的武器——一根镶嵌着紫水晶的金属短杖,杖头瞬间亮起危险的红芒,对准了司通所在的位置。其他战士也瞬间反应过来,纷纷拔出武器或摆出防御姿态,紧张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伤员们的呻吟也戛然而止,只剩下恐惧的抽气声。
司通心中一凛。暴露了!它此刻的状态,别说战斗,连快速移动都极其困难。硬闯是死路一条。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灵能枯竭带来的眩晕感,解除了那聊胜于无的“神隐”状态。它缓缓地、尽量不做出任何带有攻击性的动作,从冰棱后面走了出来,将自己暴露在轩辕族人警惕、惊愕、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之下。
一只猫?一只看起来狼狈不堪、瘦骨嶙峋的灰白大猫?在这个世界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