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太极宫前的广场上已列满禁军,甲胄碰撞的脆响混着马蹄声,在微凉的空气中格外刺耳。苏合香提着食盒往沉香亭去,途经承天门时,瞥见城楼上悬挂的黄旗正被风卷得猎猎作响——那是边关急报的信号,自萧策率军驰援洛阳后,这样的黄旗已在城楼上挂了三日。
“苏司香!”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内侍监的李公公提着朝服下摆快步追上,脸色比晨雾还要苍白,“陛下刚在紫宸殿召集群臣议事,您快去沉香亭看看,贵妃娘娘怕是要急坏了。”
苏合香心中一紧,加快脚步穿过回廊。沉香亭外的宫女们正围在一起低声啜泣,见她来,纷纷跪下行礼,声音带着颤抖:“苏司香,方才从洛阳传来消息...说...说洛阳城破了!”
“什么?”苏合香手中的食盒险些落地,她稳住心神推开亭门,只见杨贵妃正扶着案几站立,手中攥着一封染血的信笺,信纸已被泪水浸透,字迹模糊不清。听到开门声,杨贵妃猛地回头,眼中满是绝望:“合香,洛阳...洛阳真的破了!萧将军的信上说,叛军攻破城门后烧杀抢掠,他率残部退守潼关,还说...还说安禄山下一步就要打长安了!”
苏合香快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落在信笺上那几处暗红的血渍上,心口像是被重锤击中。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娘娘,您先冷静些。萧将军能率军退守潼关,说明尚有战力,潼关地势险要,叛军未必能轻易攻破。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后宫,莫让恐慌蔓延。”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钟鼓齐鸣之声,沉闷的鼓声连敲三下——这是召集百官朝会的信号,寻常朝会只敲一下,敲三下则意味着国难当头。杨贵妃扶着苏合香的手微微颤抖:“陛下定是要商议对策,我...我得去看看。”
“娘娘,后宫不得干政,您此刻去紫宸殿,反倒会让陛下分心。”苏合香将她扶到榻上坐下,从袖中取出昨日剩余的“解忧香”,重新点燃放入香笼,“您且在此等候消息,奴婢去殿外打探,一有动静便来告知您。”
安顿好杨贵妃,苏合香快步赶往紫宸殿。殿外的石阶上已跪满文武百官,个个面色凝重,无人言语。她躲在廊柱后,隐约听见殿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先是兵部尚书的声音:“陛下!洛阳已破,叛军距长安不足三百里,臣请陛下即刻下诏,命各地节度使率军勤王,死守长安!”
紧接着是宰相韦见素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李尚书此言差矣!如今长安守军不足五万,叛军却有二十万之众,硬拼只会徒增伤亡。臣以为,应暂避蜀地,蜀地易守难攻,待集结兵力后再图反攻!”
“韦相这是要陛下弃都而逃!”兵部尚书怒声反驳,“长安乃大唐都城,若陛下迁都,天下百姓定会以为大唐气数已尽,到那时军心涣散,如何反攻?”
殿内的争吵愈发激烈,苏合香正凝神细听,忽觉有人轻拍她的肩头。回头一看,竟是阿罗憾,他身着胡商服饰,神色紧张:“合香,方才我从西市过来,见百姓们都在收拾行李往城外逃,还有人在抢购粮食,再这样下去,长安怕是要乱了。”
“我知道。”苏合香压低声音,“殿内正在商议是否迁都,可大臣们意见不一。若不能尽快定下对策,人心只会更乱。”她目光扫过殿外的百官,忽然想起萧策临行前的嘱托——若长安危急,可借助“长安十二香”中的“警世香”再次警示陛下。
正思索间,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唐玄宗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争论不休的大臣。见此情景,苏合香不再犹豫,快步上前跪伏在地:“陛下,奴婢有要事启奏!”
唐玄宗停下脚步,见是苏合香,眉头微蹙:“你一个宫婢,竟敢在此喧哗?”
“奴婢并非喧哗,而是关乎长安安危的急事。”苏合香抬头,目光坚定,“陛下,如今叛军逼近,长安人心惶惶,若不能尽快定下对策,恐生内乱。奴婢愿以‘警世香’再测吉凶,助陛下决断。”
百官闻言皆是一惊,去年安禄山使者来长安时,正是苏合香的“警世香”印证了叛乱隐患,如今她再次提出用香测吉凶,不由得让人重视起来。唐玄宗沉吟片刻,点头道:“好,朕便信你一次,你且测来。”
苏合香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警世香”,此香比上次所用的更长,通体呈青白色,香芯中掺了少量从洛阳带回的泥土——她昨日特意让阿罗憾从驿站取来,若泥土中残留叛军的戾气,香体便会变色。她将香点燃,插在铜制香插上,众人皆屏息凝视。
起初,香体只是冒出淡淡的青烟,并无异常。可过半柱香后,青白色的香体竟缓缓透出暗红色,且颜色越来越深,最后竟似被鲜血浸染一般。唐玄宗见状,脸色愈发难看,指着香体颤声问道:“这...这意味着什么?”
“回陛下,”苏合香声音沉稳,“此香中掺了洛阳的泥土,如今香体变红,说明叛军戾气极重,且距长安已越来越近。若死守长安,恐难抵挡;但若贸然迁都,未做安排,也会酿成大祸。”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唐玄宗急切地问道,此刻他已不再将苏合香视作普通宫婢,而是将其当作能指点迷津的人。
“奴婢以为,”苏合香缓缓起身,“可分两步走。第一步,陛下暂避蜀地,蜀地有天险可守,且粮草充足,可保存实力;第二步,派使者星夜前往朔方、河西等地,联络郭子仪、李光弼等节度使,命他们率军夹击叛军,同时下诏安抚百姓,承诺定会收复长安,稳定人心。”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另外,长安城内尚有‘合香居’制作的‘防疫香’和‘安神香’,可分发给百姓和守军,‘防疫香’能防止疫病传播,‘安神香’可安抚情绪,避免混乱。奴婢愿留下组织学徒分发香料,待安排妥当后再追赶陛下的迁都队伍。”
韦见素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苏司香所言极是!暂避蜀地并非弃都,而是为了更好地反攻。臣请陛下即刻下诏,安排迁都事宜!”
兵部尚书也点头附和:“臣愿留守长安,协助苏司香安抚百姓,待使者联络完节度使,再率军前往蜀地与陛下会合!”
唐玄宗看着呈暗红色的“警世香”,又看了看众臣恳切的目光,终于下定决心:“好!就依苏司香所言,朕明日便启程前往蜀地。韦相,你负责筹备迁都物资;李尚书,你留守长安,与苏司香一同安抚百姓;至于联络节度使的使者,就由内侍监选派得力之人即刻出发!”
“臣等遵旨!”众臣齐声应道,原本凝重的气氛终于有了一丝缓和。
苏合香松了口气,刚要躬身谢恩,忽觉一阵眩晕,昨日为杨贵妃调制“解忧香”时熬到深夜,今日又早起奔波,身体已有些吃不消。阿罗憾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陛下,苏司香连日操劳,怕是累着了,臣愿护送她回‘合香居’休息,后续分发香料之事,臣也可协助。”
唐玄宗点头应允:“也好,你且好生照料苏司香,长安的安稳,还要靠你们二人。”
离开紫宸殿,阿罗憾扶着苏合香往“合香居”走,晨雾已散,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却照不进心中的阴霾。苏合香望着街上行色匆匆的百姓,轻声道:“洛阳已破,长安危在旦夕,不知道萧将军在潼关怎么样了...我们一定要守住长安,等他回来。”
阿罗憾握紧她的手臂,语气坚定:“放心,有你调制的香料,有李尚书留守的军队,还有各地节度使的援军,我们一定能守住长安。萧将军是战神,他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两人快步穿过街道,“合香居”的学徒们已在门口等候,见苏合香回来,纷纷围上前:“师傅,我们听说洛阳城破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合香挺直脊背,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声音沉稳有力:“接下来,我们要做三件事。第一,将库房中的‘防疫香’和‘安神香’全部取出,分发给百姓和守军;第二,继续制作‘行军香’,送往潼关支援萧将军的军队;第三,收拾‘长安十二香’的制作原料和《香经》,若长安实在守不住,我们便带着这些东西追赶陛下的迁都队伍,绝不能让唐代的香文化在战乱中失传。”
“是,师傅!”学徒们齐声应道,原本慌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
苏合香走进“合香居”,看着案上摆放的香料和工具,伸手抚摸过一本本记载着香料配方的古籍,心中暗道:萧策,你一定要在潼关守住,我在长安等你,等我们一起收复长安,一起完成“长安十二香”的复原,一起见证盛唐的归来。
窗外,阳光渐渐明媚起来,可远处隐约传来的马蹄声,却提醒着所有人,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