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合香居后院,温室里的丁香花已绽出淡紫色的花苞,苏合香正俯身调试萃取装置,将花瓣中的精油缓缓收集进琉璃瓶中。小桃捧着刚晒干的合欢花粉走进来,脚步轻快:“姑娘,宫里刚派人来传话,说杨贵妃娘娘请您明日入宫,说是要您为 uping 的曲江宴调制新香。”
苏合香手上的动作一顿,心中掠过一丝异样。自武惠妃薨后,杨贵妃虽因“忘忧香”之事对她态度缓和,却极少主动邀约。她擦了擦手,接过小桃递来的传话笺,见上面只寥寥数语,未提具体要求,更觉蹊跷:“知道了,你去备好明日入宫的香料样品,尤其是上次为娘娘特制的‘盛世牡丹’,多带两份。”
入夜后,阿罗憾从西市回来,带回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消息:“我听胡商说,韦氏最近常去杨府,还送了不少珍稀的珠宝给杨贵妃的姐姐韩国夫人。听说她总在韩国夫人面前说,你如今深得陛下信任,连后宫用香都要由你定夺,怕是要动摇娘娘的地位。”
苏合香皱眉。韦氏被赶出宫后,她本以为此人已无威胁,没想到竟还能通过外戚攀附杨贵妃。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皇宫的方向,灯火璀璨,却藏着看不见的暗流:“她这是想借杨贵妃的手,报当初被逐之仇。明日入宫,怕是一场鸿门宴。”
“要不要让萧策陪你一起去?”阿罗憾担忧道,“有他在,杨贵妃就算想发难,也会有所顾忌。”
苏合香摇头:“不必。萧将军如今要盯着安禄山的动向,不能因我分心。再说,此事终究是后宫纠葛,他出面反而不妥。我自有办法应对。”
次日清晨,苏合香带着香料样品入宫。兴庆宫的沉香亭内,杨贵妃斜倚在软榻上,韩国夫人陪在一旁,两人面前的茶盏早已凉透,气氛却异常沉闷。见到苏合香,杨贵妃并未起身,只是淡淡抬手:“苏姑娘来了,坐吧。”
苏合香躬身行礼,将“盛世牡丹”的香盒放在桌上:“娘娘,此乃新制的‘盛世牡丹’,加入了少许西域安息香,香气更显雍容,正适合曲江宴这样的场合。”
韩国夫人却先一步拿起香盒,打开后轻嗅片刻,语气带着讥讽:“这香是不错,可我听说,苏姑娘前几日还为太子妃调制了‘玉露香’,说是比‘盛世牡丹’更清雅。怎么,在苏姑娘眼里,太子妃的身份,比我们娘娘还尊贵?”
苏合香心中一凛,知道对方是故意找茬。她从容道:“夫人误会了。‘玉露香’取的是清晨荷叶上的露水,搭配茉莉而成,适合太子妃温婉的性子;而‘盛世牡丹’用的是洛阳极品牡丹,辅以沉香、麝香,更显娘娘的华贵。香料无高低之分,只看是否合衬主人,何来尊贵之说?”
杨贵妃冷哼一声,放下茶盏:“苏姑娘倒是会说话。可我还听说,陛下近日常召你入宫,不仅问香料之事,还问朝政见解。你一个民间调香师,何时也懂朝政了?”
这话带着明显的敌意,苏合香知道,韦氏的挑拨已起作用。她起身走到杨贵妃面前,诚恳道:“娘娘,陛下因惠妃娘娘薨逝,心绪不宁,有时会问起民间香料的趣事,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并非讨论朝政。臣女深知身份低微,从不敢僭越,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娘娘责罚。”
“责罚你?”杨贵妃眼神锐利,“我若责罚你,陛下怕是第一个不答应。苏合香,你老实说,你接近陛下,到底是为了香料,还是另有图谋?”
苏合香心中一痛,她没想到杨贵妃竟会如此怀疑自己。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枚玉佩——正是那枚与“长安十二香”有关的香纹玉佩。“娘娘,臣女并非大唐之人,而是来自千年之后的异世。此玉佩是臣女寻找回家之路的唯一线索,臣女留在长安,只为复原‘长安十二香’,从未想过参与宫廷争斗,更不敢对陛下有任何非分之想。”
杨贵妃和韩国夫人都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苏合香继续道:“臣女改良香料,是为了让更多人用上好香;入宫为娘娘调香,是感念娘娘的赏识。若娘娘觉得臣女碍眼,臣女今日便辞去宫廷香师之职,从此不再入宫,只在合香居做个普通的调香人。”
她说得情真意切,眼中没有丝毫虚伪。杨贵妃看着她,又看了看那枚散发着微光的玉佩,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她想起当初苏合香为她调制“贵妃醉”时的用心,想起上元节叛乱时苏合香劝她以大局为重,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被韦氏的谗言蒙蔽。
“罢了,是我误会你了。”杨贵妃叹了口气,示意苏合香坐下,“韦氏近日总在我耳边说你的坏话,我一时糊涂,才对你说出那般重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苏合香心中一松,连忙道:“娘娘言重了,臣女明白娘娘的顾虑。若换作是臣女,怕是也会心生疑虑。”
韩国夫人见状,也缓和了语气:“是我多嘴,误会了苏姑娘。这‘盛世牡丹’确实配得上我妹妹,曲江宴上,定能让娘娘艳压群芳。”
气氛渐渐回暖,杨贵妃拉着苏合香的手,说起曲江宴的安排:“此次曲江宴,不仅有朝中大臣,还有各国使者,你可要好好调制新香,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大唐的香料风采。”
苏合香点头:“娘娘放心,臣女已有想法。此次新香,将以‘长安八景’为灵感,融入长安的繁华气象,既显大唐风范,又不失雅致。”
两人相谈甚欢,直到暮色降临,苏合香才起身告辞。离开皇宫时,夕阳洒在宫墙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她回头望了一眼,心中感慨——后宫之中,人心复杂,稍有不慎便会陷入险境,幸好今日及时化解了误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合香居,萧策已在等候。他见苏合香神色轻松,便知事情已解决,松了口气:“怎么样?杨贵妃没有为难你吧?”
苏合香笑着将宫中之事告知他,萧策听后,眉头却又皱起:“韦氏屡次挑拨,不能再留着她。我会派人调查她的动向,若她再敢生事,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不必。”苏合香拦住他,“韦氏如今不过是依附外戚的孤魂,掀不起大浪。若我们对她下手,反而会落人口实,说我们容不下一个失势的女官。不如放着她,让她自生自灭。”
阿罗憾也赞同道:“合香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是安禄山的动向,据可靠消息,他已在范阳集结了十五万大军,随时可能起兵。我们得尽快做好准备,不能被后宫的小事分散精力。”
苏合香点头,走到调香架前,拿起那瓶刚萃取好的丁香油:“‘丁香香’的复原已完成大半,待曲江宴过后,我便可全力投入剩余古香的复原。只要集齐‘长安十二香’,或许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只是……”她顿了顿,看向萧策,眼中带着一丝不舍,“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萧策心中一紧,他知道苏合香始终惦记着回家,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要走吗?长安,合香居,还有我们,难道都留不下你吗?”
苏合香沉默,她看着萧策眼中的期待,又想起阿罗憾的照顾、李婉儿的友谊,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自己最终会选择回到熟悉的现代,还是留在这充满变数却也温暖的盛唐。
夜色渐深,合香居的灯还亮着。苏合香坐在桌前,手中摩挲着那枚香纹玉佩,玉佩的光芒在灯光下愈发柔和。她知道,无论未来如何选择,眼下都要先守护好长安,守护好身边的人。而曲江宴上的新香,不仅是为了彰显大唐风采,更是为了给自己、给长安,多争取一些平静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