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西行的官道上。车轮碾过散落的枯草,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像是不堪重负的叹息。苏合香掀开车帘一角,冷风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颈。远处的山峦被暮色笼罩,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这支仓皇的迁都队伍。
“夫人,前面就是临时驿站了,萧将军的亲兵说将军伤势很重,您……您得有个准备。”车夫老周的声音带着颤音,他跟在萧策身边多年,从未见过将军这般狼狈模样。苏合香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紧了车帘,指节泛白。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声音却还是有些发颤:“知道了,你快些赶车,我这就去取‘续命香’。”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苏合香转身看向车厢内侧的木箱,箱子里铺着柔软的丝绸,整齐地摆放着数十个精致的香盒。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最底层的一个紫檀木盒,里面躺着一枚通体莹白的玉制香筒,筒身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正是她耗费数月心血制成的“续命香”。这香以千年人参须、天山雪莲蕊为引,佐以沉香、麝香等名贵香料,不仅能固本培元,更能在危急时刻吊住一口气,是她专为萧策准备的保命之物,没想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驿站内一片混乱,士兵们三三两两地靠在墙角休息,有的包扎伤口,有的擦拭兵器,脸上满是疲惫与焦虑。苏合香提着药箱快步穿过庭院,直奔最里面的军帐。帐帘外,两名亲兵肃立守卫,见她过来,连忙侧身行礼,眼中满是急切:“苏夫人,您可来了!将军他……他一直昏迷不醒,军医说伤到了肺腑,怕是……”
“别说了,我进去看看。”苏合香打断亲兵的话,掀开帐帘走了进去。军帐不大,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草药味,让人胸口发闷。萧策躺在铺着干草的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渗出的血迹已经发黑。他眉头紧锁,呼吸微弱,每一次起伏都显得格外艰难。
苏合香快步走到榻边,伸出手轻轻搭在萧策的手腕上。指尖传来的脉搏微弱而急促,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强忍着泪水,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快速在萧策的人中、合谷等穴位扎下。片刻后,萧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却依旧没有醒来。
“看来只能用‘续命香’了。”苏合香深吸一口气,将玉制香筒放在榻前的矮桌上,又取出一个小巧的银制香炉。她小心翼翼地从香筒中取出一段暗红色的香,这香比寻常线香略粗,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泽,凑近鼻尖轻嗅,能闻到一股醇厚的香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苏合香点燃香,将其插入香炉中。随着香火缓缓燃烧,袅袅青烟升腾而起,香气逐渐弥漫开来。这香气不同于寻常熏香的清雅,也不同于佛香的肃穆,而是带着一种温暖的力量,仿佛冬日里的暖阳,缓缓包裹住整个军帐。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和草药味,在这香气的笼罩下,竟渐渐淡去。
香气萦绕在萧策周身,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起来,紧锁的眉头也微微舒展。苏合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心攥出了汗。她知道,“续命香”的效力只能维持三个时辰,若三个时辰内萧策还不能醒来,就算是神仙也难救了。
“策哥,你醒醒啊,”苏合香坐在榻边,轻轻握住萧策冰冷的手,声音带着哽咽,“你答应过我的,要陪我一起复原‘长安十二香’,要陪我看长安的春暖花开,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像是在诉说着两人之间的约定,又像是在为萧策加油鼓劲。帐外的风声渐渐小了,只有香火燃烧的细微声响,和萧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军帐中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苏合香的眼皮开始打架,连日的奔波让她疲惫不堪。但她不敢有丝毫松懈,依旧紧握着萧策的手,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脸。突然,萧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苏合香瞬间清醒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策哥,你醒了?”
萧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茫,他看着苏合香,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苏合香连忙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嘴唇,萧策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他看着苏合香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满是心疼:“合香,我……我这是在哪儿?”
“我们在临时驿站,你之前与叛军交战,受伤昏迷了,”苏合香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幸好有‘续命香’,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策环顾四周,看到了榻前燃烧的“续命香”,闻到了那熟悉的香气,心中满是感激。他想抬手抚摸苏合香的脸颊,却发现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又让你担心了。对了,陛下和迁都队伍怎么样了?叛军有没有追上来?”
“陛下安好,迁都队伍已经安顿下来了。萧将军你放心,你的亲兵已经加强了警戒,叛军暂时不会追上来的。”苏合香连忙安慰道,她不想让萧策再为战事操心,只想让他好好养伤。
萧策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安禄山的叛军势如破竹,我们现在只是暂时安全,若不能尽快集结兵力反击,恐怕长安……”
“策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伤,”苏合香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只有你好了,才能带领士兵们抗击叛军,才能保住长安。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
萧策看着苏合香坚定的眼神,心中的忧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暖意。他知道,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苏合香都会陪在他身边,支持他,鼓励他。这份跨越时空的深情,是他在这乱世中最珍贵的宝藏。
“好,我听你的,好好养伤,”萧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坚定,“等我伤好了,我们一起回长安,一起平定叛乱,让百姓们重新过上安稳的日子。”
“嗯,我们一起回长安。”苏合香笑着点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她看着榻前燃烧的“续命香”,香气依旧浓郁,萦绕在两人周身,像是在为他们的约定作证,也像是在为这乱世中的有情人,送上最温暖的祝福。
香火渐渐燃尽,留下一缕淡淡的青烟,消散在空气中。萧策的呼吸越来越平稳,脸色也渐渐有了血色。苏合香知道,“续命香”的效力已经发挥到了极致,接下来就要靠萧策自己的意志和身体的恢复力了。她轻轻为萧策掖好被角,坐在榻边,目光紧紧盯着他,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希望这乱世能早日结束,希望他们能早日回到长安,回到那个充满香气与繁华的盛唐。
帐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星光点点,照亮了西行的道路。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苏合香的心中却充满了希望。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和萧策在一起,只要他们心中的信念不熄灭,就一定能度过难关,迎来属于他们的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