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香将最后一勺研磨成粉的麝香脐倒入鎏金香合时,指腹仍残留着昨夜疗伤时未褪尽的药香。烛火在大明宫偏殿的窗棂上跳动,把她身后堆叠的十二只青瓷香罐拉得细长,罐身分别刻着“沉香”“郁金”“龙脑”等字样,此刻皆覆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锦缎,像是蛰伏的十二只玉色蝶蛹。
“姑娘,这便是集齐的长安十二香?”阿罗憾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带着胡商特有的低沉语调。他手中捧着一只铜制罗盘,盘面刻满细密的星宿纹路,边缘还沾着些许长安城外的黄土——方才他刚从朱雀大街的钦天监回来,为设香阵寻来了最新测绘的长安城舆图。
苏合香抬手将鎏金香合盖合,卡扣闭合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为这场跨越数月的复原之路画上句点。她转身时,腰间的双鱼玉佩撞在香合边缘,发出清越的脆响,玉佩内侧刻着的《香经》残句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十二香聚,龙脉可引;玉佩为钥,时空可通。”
“阿罗憾,你看这玉佩。”苏合香将玉佩解下递过去,指尖划过玉佩表面温润的纹路,“昨夜完成麝香时,它突然发热,背面竟浮现出这行小字。《香经》中记载的时空通道,或许真要靠它来开启。”
阿罗憾接过玉佩,指尖刚触及玉面便猛地缩回——玉佩像是被正午烈日炙烤过般滚烫,背面的字迹正泛着淡淡的金芒,仿佛是活过来的星火。他连忙将玉佩放在铜罗盘旁,只见罗盘上的指针突然疯狂转动,最后竟直直指向殿外正北方向,针尖与玉佩的金芒遥相呼应,在盘面投下细碎的光点。
“这是……龙脉的方向?”阿罗憾瞪大了眼睛,胡商走南闯北多年,他曾在西域见过萨满祭司引地脉之气,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钦天监的监正说,长安城的龙脉藏在皇城之下,以朱雀大街为轴,北起玄武门,南至明德门,可这玉佩指引的方向,却是……”
“是太极殿的方向。”苏合香接口道,她走到舆图前,指尖在标着“太极殿”的位置轻轻一点,“昨夜萧策临行前与我说,太极殿地下埋着唐代开国时铸造的十二面青铜镜,对应十二地支,传闻是镇住龙脉的法器。若要引龙脉之气,恐怕要去太极殿设香阵。”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脆响。苏合香心头一紧,伸手将十二只香罐拢到身后——如今长安城内人心惶惶,若让有心人得知十二香集齐,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是我。”萧策的声音传来,他掀开门帘时,肩上的披风还沾着夜露,脸色比白日离开时更显凝重。他快步走到苏合香身边,压低声音道:“方才接到探报,安禄山的前锋已抵达潼关,距离长安不足三百里。陛下虽已下令迁都,但随行的官员中,仍有杨国忠的旧部在暗中联络叛军,我们必须尽快开启时空通道,否则恐生变数。”
苏合香闻言,指尖微微颤抖。她看向萧策肩上的伤口——白日里他率军抵御叛军时,被流箭擦伤,此刻虽已包扎妥当,但透过纱布仍能看到渗出的血迹。她伸手想触碰伤口,却被萧策轻轻握住手腕。
“我无事。”萧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他看向那十二只香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真的决定要走?若开启时空通道,你或许再也无法回到现代。”
苏合香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指腹能感受到萧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也是这段跨越时空的情谊最真实的印记。她轻轻摇头,声音却异常坚定:“我若走了,你怎么办?长安怎么办?《香经》中说,时空通道可容少数人同行,我想带你一起走。”
萧策闻言,眼中泛起涟漪,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抬手抚过苏合香的发鬓,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我是大唐的将领,长安未安,我不能走。你若能回到现代,便替我看看千年后的长安,看看那场战乱是否最终平息。”
两人正说着,阿罗憾突然惊呼一声:“快看玉佩!”
苏合香与萧策同时转头,只见那枚双鱼玉佩竟悬浮在半空,背面的金芒愈发耀眼,将整个偏殿照得如同白昼。玉佩下方的铜罗盘开始顺时针转动,盘面的星宿纹路与殿外的星空渐渐重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那是十二种香料混合后的味道,却又比单独的任何一种都要醇厚,仿佛是时光沉淀后的气息。
“香阵必须在子时前设好,否则错过龙脉最盛的时辰,便再也无法开启通道。”阿罗憾收起罗盘,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图纸,“这是钦天监绘制的太极殿地宫图,十二面青铜镜分别对应十二地支的方位,我们需要将十二种香料分别放在铜镜旁,再以玉佩为中心,布成‘十二辰香阵’。”
苏合香点头,转身将十二只香罐依次打开。沉香的醇厚、麝香的清冽、龙脑的清凉……十二种香气在殿内交织,形成一道无形的香雾,缓缓向玉佩飘去。她小心翼翼地将每种香料盛在玉碟中,再用锦缎包裹好,放入随身的香囊——太极殿乃皇宫禁地,若大张旗鼓地携带香罐,定会引起守卫的怀疑。
萧策则去联络宫中的旧部,安排他们在子时前后调离太极殿的守卫。半个时辰后,他带回了消息:“守卫已安排妥当,子时三刻会有一刻钟的换班时间,我们必须在那一刻进入地宫。”
夜色渐深,长安城的街道上已听不到往日的喧嚣,只有偶尔传来的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苏合香、萧策与阿罗憾三人穿着夜行衣,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向太极殿摸去。
太极殿的殿门紧闭,门楣上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萧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钥匙,轻轻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殿内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地宫入口在龙椅下方。”阿罗憾压低声音,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轻轻吹亮。火光中,龙椅下方的地面果然有一块方形的石板,石板边缘刻着与罗盘上相同的星宿纹路。
萧策上前,双手按在石板上,用力向上抬起。石板沉重异常,他肩上的伤口因用力而渗出鲜血,染红了衣衫,却始终没有停下。苏合香见状,连忙上前帮忙,阿罗憾也伸手相助,三人合力,终于将石板抬起,露出下方漆黑的地宫入口。
地宫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夹杂着淡淡的铜锈气息。阿罗憾举着火折子,率先走了下去,火光照亮了通往地宫的石阶,石阶两侧的墙壁上刻着唐代开国功臣的画像,历经百年,画像上的色彩已有些斑驳,却仍能看出当年的恢宏气势。
地宫的中央,果然放着十二面青铜镜,镜子按照十二地支的方位排列,形成一个圆形。每面镜子的边缘都刻着不同的纹饰,有的是龙纹,有的是凤纹,有的是祥云纹,镜面光滑如镜,映出三人的身影。
“快,将香料放在铜镜旁。”阿罗憾催促道,将火折子插在一旁的石壁上。苏合香连忙将随身的香囊打开,取出盛着香料的玉碟,按照“子、丑、寅、卯”的顺序,依次放在十二面青铜镜旁。
当最后一只玉碟放在“亥”位的青铜镜旁时,十二面镜子突然同时发出光芒,镜面中的身影开始扭曲,像是水波般荡漾。空气中的香气愈发浓郁,形成一道无形的漩涡,将三人包裹其中。
苏合香连忙将双鱼玉佩取出,放在十二面镜子的中心。玉佩刚一落地,便发出一阵耀眼的金芒,金芒顺着镜子的纹路蔓延,将十二面镜子连接成一个完整的圆形。地面开始轻微震动,地宫的顶部传来“簌簌”的声响,落下些许尘土。
“龙脉之气来了!”阿罗憾惊呼道,指着地面上出现的一道金色纹路——那道纹路从“子”位的青铜镜开始,沿着十二地支的顺序,缓缓向中心的玉佩延伸,像是一条苏醒的金龙。
苏合香看着那道金色纹路,心中既激动又忐忑。她转头看向萧策,只见他正凝视着自己,眼中满是不舍。她走上前,将玉佩从地面拿起,递到萧策手中:“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长安已经注定要经历战乱,你留在这里,只会白白牺牲。”
萧策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玉面,沉默良久,才缓缓摇头:“我不能走。我身后是大唐的百姓,是长安的城池,我若走了,他们怎么办?合香,你替我走,替我看看千年后的长安,看看那场战乱是否最终平息,看看大唐的文化是否得以传承。”
他将玉佩还给苏合香,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若有来生,我定陪你走遍天涯海角,再也不做这大唐的将领,只做一个普通的百姓,与你一起制香、品香,共度余生。”
苏合香靠在萧策的怀中,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衫。她知道萧策的决定,也明白他的责任,她只能用力点头,将他的体温、他的气息,深深记在心中。
就在这时,地宫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的石块开始落下。阿罗憾惊呼道:“不好,龙脉之气太盛,地宫要塌了!快开启时空通道!”
苏合香连忙将玉佩放在地面,双手结印,按照《香经》中记载的口诀,轻声念道:“十二香聚,龙脉为引;玉佩为钥,时空开启。”
口诀刚落,玉佩发出的金芒愈发耀眼,十二面青铜镜同时射出一道金光,与玉佩的金芒交汇,形成一道圆形的光门。光门中传来“呼呼”的风声,像是时光的呼啸。
“快进去!”阿罗憾推着苏合香,向光门走去。苏合香回头看向萧策,眼中满是不舍。萧策也看着她,眼中泛起泪光,却还是用力挥手:“快走!记住,替我看看千年后的长安!”
苏合香咬了咬牙,转身踏入光门。就在她的身体进入光门的瞬间,她听到地宫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想必是地宫塌了。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光门中一片漆黑,只有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无尽的时空中穿梭,身体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她想起萧策的笑容,想起阿罗憾的爽朗,想起长安的繁华,想起那些与他们一起制香、一起抗争的日子,泪水再次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道光亮。苏合香心中一喜,加快速度向光亮处飞去。当她的身体冲出光亮时,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熟悉的房间里——那是她在现代的合香实验室,实验台上还放着她穿越前未完成的香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还是那双熟悉的手,没有伤口,没有薄茧。她摸了摸腰间,双鱼玉佩还在,只是不再发热,背面的金芒也已经消失,只剩下淡淡的纹路。
她走到实验台旁,拿起桌上的手机,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显示的时间是她穿越前的第二天。她打开地图,搜索“长安”,屏幕上显示的是“西安市”,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古称长安,是陕西省省会,中国四大古都之一。”
她点开相册,里面还存着她在长安拍摄的照片——有大明宫的遗址,有朱雀大街的石板路,有她与萧策、阿罗憾一起制香的场景。那些照片清晰而真实,仿佛不是一场梦,而是一段真实的经历。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是现代城市的喧嚣——汽车的鸣笛声、行人的交谈声、商场的音乐声……与长安的宁静截然不同。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心中却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
她知道,她回到了现代,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代,可她的心,却永远留在了那个盛唐,留在了那个与萧策、阿罗憾一起抗争、一起制香的长安。她拿出双鱼玉佩,放在掌心,轻声说道:“萧策,我回来了,我看到了千年后的长安,它很繁华,很安宁。你放心,大唐的文化,我会替你传承下去,长安的故事,我会替你讲给更多人听。”
玉佩在掌心微微发热,像是在回应她的话语。苏合香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她会带着萧策的期望,带着长安的记忆,带着十二香的传承,在现代的世界里,继续书写属于她的故事,属于长安的故事,属于那个盛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