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铁门在身后沉重闭合,杨国忠被铁链缚着的手腕磨出了血痕,可他满脑子想的不是阶下囚的屈辱,而是安禄山那封还没送到范阳的密信。方才被侍卫拖拽着经过宫墙时,他瞥见墙角那株开得正盛的紫丁香,忽然想起开元二十八年,他第一次以剑南节度使身份入宫时,也是这样暮春时节,玄宗握着他的手说“有国忠在,朕无忧西南”。如今不过十余年,竟落得这般境地。
“大人,喝口水吧。”狱卒将一碗浑浊的水递到铁栏外,声音里带着几分同情。杨国忠却猛地抬手打翻,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溅起时划破了他的衣袍,露出里面暗纹锦缎——那是上月玄宗赏赐的“紫袍金带”,如今沾着尘土,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
“去告诉高力士,”杨国忠盯着狱卒的背影,声音嘶哑却带着威胁,“就说我有要事禀奏陛下,关乎长安安危!若误了大事,他也担待不起!”
狱卒犹豫着走了,留下杨国忠在牢房里来回踱步。他知道,安禄山原定三个月后起兵,如今密信被截、使者被监控,萧策又被任命为兵马副元帅,整顿防务,若等长安布防妥当,再想叛乱便难如登天。可他更清楚,自己与安禄山私下往来的书信不止一封,若玄宗彻查,抄家灭族是迟早的事。唯有让安禄山提前起兵,搅乱长安局势,他才有机会趁乱脱身,甚至夺回权位。
半个时辰后,牢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是高力士,而是他府上的管家杨福。杨福提着食盒,眼神躲闪地走到铁栏前,压低声音说:“大人,小人是混在送菜的队伍里进来的。夫人让小人告诉您,府里已经被禁军围了,您交代的事……”
“事办得怎么样了?”杨国忠一把抓住杨福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对方肉里。
“小人已经找到胡商阿罗憾的商队,让他们把信带给范阳的安禄山亲信,”杨福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挣脱,“信里按您的意思写了,说‘长安有变,速举事,迟则祸至’,还加了您的私印。”
杨国忠松了手,长长舒了口气,可随即又皱起眉头:“阿罗憾?那胡商与苏合香、萧策走得极近,你怎么敢找他的商队?”
“小人也是没办法,”杨福擦了擦额头的汗,“如今城门盘查得紧,只有胡商的商队能自由出入。阿罗憾的商队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去范阳,说是运送丝绸,小人给了领队五十两黄金,他才答应帮忙。”
杨国忠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五十两黄金?那领队怕是收了钱也不会办事。你即刻去城外十里坡的破庙,找一个穿青布衫、戴斗笠的人,让他把信送去范阳。记住,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出发,若他敢私藏,就……”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闪过狠厉。
杨福连忙点头,从食盒底层取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裹,塞到铁栏里:“大人,这是夫人让小人给您带来的毒药,若事不可为,您……”
“滚!”杨国忠猛地将包裹扔回去,“本大人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按我说的做,事成之后,本大人保你荣华富贵!”
杨福不敢多言,捡起包裹,匆匆离去。杨国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他想起杨贵妃,想起自己如今的权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次日清晨,城外十里坡的破庙里,杨福果然见到了那个穿青布衫、戴斗笠的人。那人背对着他,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声音沙哑:“杨管家找我,可是有要事?”
“是杨大人让我来的,”杨福将密信递过去,“这是给安禄山大人的信,你务必尽快送到范阳,不得有误。”
那人接过信,拆开看了一眼,又重新包好,塞进怀里:“五十两黄金,货到付款。”
“只要你能送到,黄金少不了你的,”杨福警惕地看着四周,“不过,你得让我看着你出发。”
那人冷笑一声,转身走出破庙。杨福跟在他身后,看到他翻身上了一匹黑马,朝着北方疾驰而去,才松了口气,转身返回长安城。
可他没注意到,破庙旁边的大树上,一个穿着胡商服饰的年轻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年轻人名叫默罕,是阿罗憾的亲信,昨日杨福找阿罗憾商队领队时,便被默罕看在眼里。阿罗憾得知后,立刻派人跟踪杨福,没想到竟截获了这样一桩大事。
默罕从树上跳下来,翻身上马,朝着长安城的方向疾驰而去。他知道,这封密信关系重大,必须尽快交给阿罗憾,再由阿罗憾转交给苏合香和萧策。
此时的“合香居”里,苏合香正忙着指导学徒制作“防疫香”。案台上摆满了艾草、苍术、丁香等香料,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阿罗憾匆匆走进来,脸色凝重:“合香,出事了。”
苏合香停下手中的活,看着阿罗憾:“怎么了?是范阳那边有消息了?”
“比那更糟,”阿罗憾将默罕带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苏合香,“杨国忠派人给安禄山送信,让他提前起兵。默罕已经派人去追那个送信的人了,可恐怕来不及了。”
苏合香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想起昨日在紫宸殿,玄宗虽然将杨国忠打入天牢,却并未下令处死他,如今杨国忠狗急跳墙,催促安禄山提前叛乱,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必须立刻将此事告诉陛下和萧策,”苏合香快步走到内室,取出昨日萧策送她的玉佩——这是两人约定的信物,若有紧急情况,只需将玉佩交给萧策的侍卫,萧策便会立刻赶来。
她拿着玉佩,快步走出“合香居”,正好遇到前来巡查防务的萧策。萧策看到苏合香焦急的神色,心中一紧:“合香,出什么事了?”
苏合香将阿罗憾的话复述了一遍,又将杨国忠送信的事告诉萧策。萧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杨国忠竟敢如此!若安禄山提前起兵,洛阳的防务还未整顿妥当,恐怕会被叛军攻破!”
“我们必须立刻去见陛下,”苏合香说道,“让陛下下旨,处死杨国忠,同时加快整顿防务,再派人去洛阳,让守军做好准备。”
萧策点了点头,两人快步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紫宸殿里,唐玄宗正看着手中的奏折,眉头紧锁。奏折是河东节度使送来的,说安禄山在范阳调动兵马,粮草也在大量囤积,恐怕有异动。玄宗放下奏折,心中隐隐不安。昨日萧策已经开始整顿长安周边防务,可洛阳的守军还未到位,若安禄山真的提前起兵,洛阳恐怕难以守住。
“陛下,苏合香姑娘和萧将军求见。”内侍的声音打断了玄宗的思绪。
“让他们进来。”玄宗说道。
苏合香和萧策走进殿内,躬身行礼。玄宗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来得正好,河东节度使送来奏折,说安禄山在范阳异动,你们怎么看?”
“陛下,”苏合香上前一步,将杨国忠送信给安禄山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玄宗,“杨国忠狗急跳墙,催促安禄山提前起兵,若不尽快处置,后果不堪设想。”
玄宗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自己一直信任的杨国忠,竟然会做出如此叛国之事。他猛地一拍御案,怒喝:“杨国忠!朕待他不薄,他竟如此负朕!来人,传朕旨意,将杨国忠从速处死,以正国法!”
“陛下息怒,”萧策上前一步,“处死杨国忠固然重要,可当务之急是应对安禄山的叛乱。臣请陛下即刻下旨,让洛阳守军加强戒备,同时调兵增援洛阳,以防叛军攻破洛阳,威胁长安。”
玄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萧策,朕命你即刻前往洛阳,统筹洛阳防务。苏合香,你继续留在长安,安抚百姓,制作‘安神香’和‘防疫香’,以备不时之需。”
“臣遵旨!”萧策躬身领命。
“民女遵旨!”苏合香也躬身行礼。
两人走出紫宸殿,萧策看着苏合香,眼中满是担忧:“合香,长安的安危就交给你了。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苏合香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递给萧策:“这是我为你特制的‘行军香’,里面加了驱蚊防虫的药材,还能在夜间指引方向。你带着它,一定要平安回来。”
萧策接过香囊,紧紧握在手中:“我会的。等我平定叛乱,就回来陪你。”
两人对视片刻,萧策翻身上马,朝着洛阳的方向疾驰而去。苏合香站在宫门前,看着萧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心中默默祈祷:一定要平安。
可她不知道,此时的范阳,安禄山已经收到了杨国忠的密信。安禄山看着信上“长安有变,速举事,迟则祸至”的字样,又想起昨日从长安传来的消息,说杨国忠被打入天牢,萧策被任命为兵马副元帅,整顿防务,顿时怒不可遏。
“好一个杨国忠!好一个唐玄宗!”安禄山将密信摔在地上,对着手下的将领们喊道,“朕待大唐忠心耿耿,可他们却如此猜忌朕!既然如此,朕便反了!”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南方:“传朕旨意,即日起,在范阳起兵,讨伐杨国忠,清君侧!目标,长安!”
“遵命!”将领们齐声应道,声音震耳欲聋。
次日清晨,范阳的城门大开,安禄山率领十五万叛军,浩浩荡荡地朝着洛阳的方向进发。“安史之乱”,就此拉开序幕。
消息传到长安时,苏合香正在“合香居”指导学徒制作“防疫香”。听到这个消息,她手中的香料掉落在地,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一场席卷大唐的浩劫,已经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