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城的校场,近日,多了一道令人心旌摇曳的剑光。是谢翎的师傅,冯远邺。
他是谢翎的师傅,也是谢青山生死与共的异姓兄弟,一位名动江湖却行踪飘忽的游侠。他面容沧桑,眼神却清亮如寒星,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背脊挺直如松。他使一手失传已久的“不周剑法”,据说剑势奇诡磅礴,在江湖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谢家枪法刚猛无匹,曾是沙场克敌的绝技。但谢青山和谢浔战死殉国后,枪法的真正精髓已失大半。谢翎更多是靠着自己摸索和零散记忆在练习,虽勇猛,却总欠缺了那份圆融贯通的神韵。冯远邺的到来,无疑是一场及时雨。他将对兄弟的承诺与怀念,尽数化作了对谢翎的严格教导,将不周剑法倾囊相授,只希望这故人之子能在这绝境中多一份保命克敌的本事。
姜玖璃见过谢翎练剑。
只见校场中央,谢翎手持长剑,身形腾挪间,剑风呼啸,卷起千层沙浪。剑招时而沉重如山岳压顶,时而暴烈如雷霆炸裂,气象万千,仿佛一人一剑便能引动天地之威。她看得心驰神往,掌心微微出汗。这才是真正能与世间顶尖高手抗衡的上乘武学!相比之下,自己那些依靠银针和毒术的手段,虽阴狠,却终究是偏锋旁门。一股强烈的渴望在她心中滋生——她也想学!她想拥有这样堂堂正正,却能斩破一切阻碍的力量!
谢翎看到阿九在偷偷的记他的招式,便带着她和陆八,找到了正在擦拭长剑的冯远邺。
“师傅,”谢翎恭敬行礼,“这是阿九和陆八,都是军中孩儿,他们……也想跟您学剑。”
冯远邺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扫过两个半大的孩子。陆八眼神老实,身子骨还算结实。而当他的目光落到“阿九”身上时,不禁摇了摇头。这孩子太过瘦小,面色在风沙中也显得苍白,仿佛一阵猛风就能吹跑,根骨看上去也并非绝佳。
“学剑不是儿戏,”冯远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尤其是不周剑,非力大刚猛者难以驾驭,需极佳的根骨、悟性,更需深厚内力支撑方能发挥其威。你们……不行。”他这话主要是看着阿九说的。
姜玖璃心脏一紧,却半步不退,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倔强如磐石:“请冯前辈给我们一个机会!任何考验,我们都接受!”
小八也被激起了好胜心,鼓起勇气大声道:“对!冯前辈,我们不怕苦!什么苦都能吃!”
冯远邺看着两个孩子眼中燃烧的不甘和渴望,那是一种在绝望之地挣扎求存的人才有的光芒。他沉寂已久的心弦似乎被拨动了一下,或许是想起了谢翎年少时的模样,或许只是在这片死寂中看到了一点不甘熄灭的火种。他沉吟片刻,随手一指校场边缘那根在狂风中疯狂舞动的、用来系马的枯草绳。
“也罢。看见那根绳子了吗?三日之内,于这不停歇的风中,用木剑刺中百步外那根绳子。做到,我便考虑。”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百步之遥,狂风肆虐,目标细小且毫无规律地狂舞,即便是军中好手也未必能轻易做到,何况两个初涉武艺的孩子。
陆八凭借天生的敏捷和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日夜不休地尝试。他像只不知疲倦的猴子,在风沙里跌爬滚打,一次次投掷、冲刺,失败了再来。终于在第三日夕阳西下,冯远邺即将宣布结束的那一刻,他竟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近乎本能的角度和速度窜出,手中木剑险之又险地擦中了疯狂摆动的绳头!
冯远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而姜玖璃,则选择了完全不同的方式。她知道自己绝对的力量和速度都无法与陆八相比,更别提在风中稳定刺中细小目标。她没有像陆八那样疯狂尝试。最初的两天,她几乎一动不动地站在狂风里,任凭沙石击打身体,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根枯草绳,观察着风的间歇与规律,计算着枯绳摇摆的轨迹与节点,在心中无数次模拟着出剑的角度和时机。
第三天,就在谢翎都忍不住想开口让她放弃,冯远邺也认为她黔驴技穷之时,她动了!
并非迅猛的突刺,而是在一阵狂风将息未息、枯绳摆动到一个特定角度的瞬间,她整个人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身体前倾,手腕抖动,将全身的力气凝聚于木剑尖端,并非追求穿透力的“刺”,而是以一种四两拨千斤的巧劲,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枯绳因扭曲而暴露出的一个脆弱节点上!
“啪!”
一声轻响,枯草绳应声而断!
全场寂静。
冯远邺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小八的灵性与速度让他惊讶,而“阿九”所展现出的极致冷静、非凡的洞察力、精准的计算以及对那稍纵即逝时机的完美把握,简直是为武道而生!这种以弱胜强、以巧破力的思路,暗合武学至高境界!
他不再多言,重重点头:“好!从今日起,你们便跟着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