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楚皇城的朱漆城门在暮色中透着一股诡异的死寂。林风站在护城河对岸的老槐树下，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铜铃——李老头留下的这枚铃铛在靠近皇城时便微微发烫，铃身的“守心”二字泛着淡金光晕，与他感知到的第九块盏魂气息隐隐共鸣。
“不对劲。”他低声自语，运转守盏诀向城内探去。往常繁华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巡逻的禁军脚步沉重，甲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更奇怪的是，皇城中心那座象征皇权的紫金殿，竟萦绕着与归墟之眼相似的混沌气息，却比魔气更阴冷，更……贪婪。
三日前离开清霄宗时，苏清寒曾塞给他一幅天楚疆域图，上面用朱砂圈出了几处往生蛊残留的气息点，最密集的便是这座皇城。那时她颈后的净世纹突然发烫，望着人间方向轻声说：“那里的因果，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林风翻身跃过护城河，踏在青石板路上的脚步骤然顿住。街角的酒肆门前，一串风干的腊肉还挂在檐下，灶台上的铁锅却结着黑垢，仿佛主人离开时正做着饭，却被生生掐断了动作。他伸手触碰锅沿，指尖沾到的不是灰尘，而是早已凝固的暗红——是人血。
“客官可是要打尖？”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酒肆里传来。
林风猛地转身，斩尘剑已握在手中。柜台后站着个佝偻的掌柜，脸上堆着僵硬的笑，眼眶里却没有丝毫神采，脖颈处有一圈淡紫色的勒痕，像是被人用绳索狠狠勒过。
“这城……怎么回事？”林风盯着掌柜的眼睛，守盏人血脉悄然运转，他看到了片刻的因果碎片——昨夜子时，禁军闯入酒肆，将掌柜一家拖出去时，他怀里还抱着个哭闹的孩童。
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嘴唇机械地开合：“陛下有旨，全城戒严捉拿妖贼，百姓都在家中待着哩。”他抬手擦了擦嘴角，指尖竟沾着些许肉末，“客官要是饿了，小的给您炖锅肉？刚杀的，新鲜得很。”
林风的瞳孔骤然收缩。掌柜身后的布帘缝隙里，隐约露出半截染血的孩童衣袖，袖口绣着的虎头图案，与第一世张叔给幼时的他缝制的肚兜一模一样。
“不必了。”他压下心头的寒意，转身欲走，却被掌柜死死抓住了手腕。那干枯的手指力气大得惊人，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血痂。
“客官别走啊……”掌柜的脸突然扭曲，眼眶里渗出黑血，“陛下说，需要更多‘养料’才能炼出长生丹……您瞧，那妖女的骨头多嫩啊……”
“妖女？”林风心头一紧，守盏诀全力运转，金光从掌心爆发，震开掌柜的同时，也看清了布帘后的景象——灶台边堆着十几具骸骨，最瘦小的那具颈骨上，挂着半块琉璃碎片，正是第九块盏魂的气息来源！
掌柜被金光灼烧，发出非人的嘶吼，身体迅速干瘪，化作一滩黑灰。林风冲进后厨，颤抖着捡起那半块琉璃碎片，碎片上沾着的血迹还带着微弱的温度，盏魂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孩童哭声，与第一世山火中张叔护着他时的呜咽重叠在一起。
“张叔……”林风的声音发颤，守盏人血脉突然暴走，眼前炸开无数记忆碎片——
是第八世的天楚皇宫，那时他是反抗天道的逆臣，张叔是他麾下最忠诚的护卫，最终却替他死在苏清寒（彼时的天道化身）的剑下；是第五世的刺客营，张叔是教他剑术的老师傅，临死前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他；而此刻这具骸骨颈间的虎头肚兜，分明是第一世那个雪夜，张叔用自己的棉袄改给他的……
“林风！”
一声清喝打断了他的失控。苏清寒的身影落在后厨门口，她脸色苍白，裙摆沾着尘土，显然是一路急赶而来。看到灶边的骸骨时，她颈后的净世纹骤然亮起，银辉笼罩住那些残骨，将附着的怨力缓缓剥离。
“你怎么来了？”林风压下翻涌的血脉，将琉璃碎片小心收好。
“清霄宗的弟子在边境发现了天楚流民，他们说……”苏清寒的声音顿住，目光扫过骸骨，“皇帝在紫金殿用活人炼制‘轮回丹’，说是能让人拥有前世记忆，实际上是在喂养魔尊的残魂。”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是流民中一位老臣的血书：“三个月前，皇帝突然性情大变，先是诛杀了所有反对他的臣子，然后下令全城搜捕‘有宿慧者’，说是要选入宫中参悟长生术。可送去的人，再也没出来过。”
林风想起第三十二章苏清寒夜探长生殿时，那个被魔尊残魂附体的皇帝曾说“往生蛊是最好的养料”，当时只当是魔言惑众，此刻才明白对方的真正目的——用承载着轮回记忆的活人喂养怨力，让魔尊残魂彻底摆脱琉璃盏的束缚。
“去紫金殿。”林风握紧斩尘剑，掌心的铜铃剧烈震颤，“第九块盏魂的主体，应该在皇帝身上。”
穿过空寂的街道时，他们遇到了更多“活死人”——被怨力控制的禁军和百姓，行动僵硬，眼中只有对“血肉”的渴望。苏清寒的净世之力能暂时净化他们的神智，但只要紫金殿的源头未除，这些人很快又会被怨力吞噬。
“这样不是办法。”林风一剑劈开扑来的活死人，剑气擦过对方的脖颈，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丝线——与第四十七章的因果虫一模一样，“必须先毁掉皇帝的炼丹炉。”
紫金殿的大门敞开着，殿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药味。大殿中央的丹炉足有三人高，炉身刻满了噬灵纹，炉口蒸腾的不是热气，而是无数扭曲的人脸，发出痛苦的嘶吼。而丹炉前的龙椅上，天楚皇帝正闭目打坐，他周身环绕着黑紫色的怨力，眉心处隐约有琉璃盏的碎片在闪烁——正是第九块盏魂的主体！
“终于来了。”皇帝睁开眼，瞳孔里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贪婪，“守盏人和净世体，你们的血脉可是最好的药引。”
“魔尊的残魂。”林风将苏清寒护在身后，斩尘剑直指皇帝，“你以为用活人喂养，就能重塑肉身？”
“重塑？”皇帝嗤笑一声，周身怨力暴涨，殿内的人脸嘶吼得更凄厉了，“本尊要的不是肉身，是这三界的轮回秩序！等我吞噬了所有‘宿慧者’的记忆，就能取代你们成为新的因果主宰！”
怨力化作无数黑蛇，向两人扑来。苏清寒双手结印，寒月心经运转到极致，银辉如潮水般漫过大殿，将黑蛇一一冻结：“林风，毁丹炉！”
林风应声冲向丹炉，斩尘剑凝聚起九世修为的金光。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炉身时，皇帝突然大笑：“晚了！”他猛地撕开衣襟，胸口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里面嵌着的不是心脏，而是半块琉璃盏碎片，正与林风怀中的那块产生共鸣。
“这是第八世天道（苏清寒）赐我的‘礼物’啊。”皇帝的声音变得癫狂，“她亲手将你打入轮回时，可曾想过，你最忠诚的护卫（张叔）的魂魄，会成为我复活的关键？”
随着他的话语，丹炉内的人脸突然凝聚成张叔的模样，痛苦地向林风伸出手：“少主……救我……”
“张叔！”林风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疑。就在这时，皇帝眼中怨力暴涨，一道黑箭直射苏清寒后心——那里正是第四十三章魔尊残魂注入怨力的地方！
“小心！”林风回身挡在苏清寒身前，黑箭穿透他的肩膀，带出一串血珠。守盏人血脉被怨力刺激，竟与皇帝胸口的琉璃碎片产生了强烈共鸣，无数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炸开。
“杀了他！”丹炉内的张叔虚影发出凄厉的嘶吼，“杀了皇帝，我就能解脱了！”
皇帝趁机操控怨力缠住苏清寒，狂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守护！为了救他，你要亲手毁掉张叔最后的魂魄！”
苏清寒被怨力束缚，银辉黯淡了几分。她看着林风肩膀的伤口，又看向丹炉中痛苦挣扎的张叔虚影，忽然明白了皇帝的算计——他不仅要吞噬盏魂，还要让他们在“救”与“杀”的抉择中产生裂痕，重演第九世轮回的悲剧（第四十八章幻象中林风为救她而魂飞魄散的未来）。
“林风，不能毁丹炉！”苏清寒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净世纹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竟暂时逼退了怨力，“张叔的魂魄与丹炉融为一体，强行摧毁，他会魂飞魄散！”
“可任由他这样下去，三界会有更多人遭殃！”林风捂着流血的肩膀，血脉的灼烧感让他几乎握不住剑。他看着丹炉中张叔的虚影，又看向被怨力折磨的活死人，想起第四十五章李老头说的“有些债，要在旧址还清”，终于明白这“债”不仅是他们的，也是张叔跨越九世的执念。
皇帝见状大笑：“对！杀了他！为了所谓的大义，牺牲一个人又算什么？就像第八世的天道（你，苏清寒）杀了他（林风）一样！”
“不一样。”
林风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缓缓收回斩尘剑，守盏人血脉的金光不再凌厉，反而变得温润，缓缓注入丹炉：“第八世她杀我，是因为天道的束缚；而现在，我们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他看向苏清寒，眼神澄澈：“清寒，用净世之力护住张叔的魂魄，我来剥离怨力。”
苏清寒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图——不是摧毁，而是净化。她立刻结印，银辉如薄纱般包裹住丹炉，将张叔的虚影与怨力隔绝开来。
“不可能！”皇帝怒吼着扑来，却被林风肩头的血珠弹开。那些沾染了守盏人血脉的血液落在丹炉的噬灵纹上，竟让纹路开始逆转，发出痛苦的嘶鸣。
“张叔，九世了，该放下了。”林风的声音温柔却有力，金光顺着噬灵纹渗入炉身，“第一世你护我，第五世你教我，第八世你替我死……这次，换我送你走。”
丹炉中的张叔虚影渐渐平静下来，脸上露出释然的笑。他看向林风，又看向苏清寒，最后化作一道白光，融入林风手中的琉璃碎片——第九块盏魂，终于集齐。
皇帝见计划失败，怨力疯狂暴走，紫金殿开始坍塌。林风将苏清寒护在怀里，九块盏魂在他掌心共鸣，发出清越的声响，将所有怨力震退。
“不——！”皇帝在金光中发出绝望的嘶吼，身体迅速瓦解，露出里面一团纯粹的黑紫色怨力，正是魔尊残魂的最后一丝执念，“你们赢不了的！轮回还在继续，青冥劫……永远不会结束！”
怨力消散的最后一刻，林风仿佛看到了对方的真容——那不是什么上古魔尊，而是无数个“张叔”“护卫”“老师傅”的执念集合体，是他们九世轮回中所有未能说出口的遗憾与不甘。
紫金殿坍塌的烟尘中，苏清寒扶住林风流血的肩膀，眼眶微红：“你刚才……很危险。”
林风笑了笑，举起掌心共鸣的九块盏魂，它们在金光中渐渐融合：“但我们做到了，不是吗？”他看向远处开始恢复神智的活死人，“清霄宗的新规矩，或许也该加一条——守护，不是只有牺牲一种方式。”
苏清寒望着他手腕的守盏纹与自己颈后的净世纹，在夕阳的余晖中交相辉映，忽然轻轻点头。她知道，天楚之乱的结束，不是终点，而是他们真正打破轮回宿命的开始——第九块盏魂集齐，九世记忆即将完整浮现，而那个关于“共同创造轮回”的真相，已在不远处的落霞镇，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