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在狂暴的风暴中骤然崩塌,王潇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枯叶,毫无反抗之力地坠入无边的黑暗。那黑暗并非普通的夜色,而是连光都无法穿透的绝对虚无,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空”,将他彻底包裹。
他不知道自己漂流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当意识再次凝聚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芜的沙地上。天空是死寂的灰,厚重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压得人喘不过气;地面是冰冷的黑,沙土粗糙而坚硬,没有一丝温度。这里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生命的痕迹,甚至连一粒尘埃都静止不动。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片死寂的天地间,胸口那七枚元初碎片,此刻却像七块冰冷的石头,毫无生气。
冰澈不见了。
王潇挣扎着坐起来,喉咙干得发痛,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吞服砂砾。他沙哑地喊了一声“冰澈”,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轻飘飘地消散,连一丝回音都没有,仿佛从未存在过。他颤抖着摸向胸口,元初碎片还在,却不再散发任何光芒,失去了之前的温润与力量,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像七块毫无意义的顽石。
混沌元灵那张虚无的脸在脑海中浮现,故乡星海化为飞灰的画面不断闪回,幽冰古族、火纹族、厚土族、万木族……那些为守护家园而死的人,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身影,那些他许下守护承诺却最终未能护住的生灵……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海啸般袭来,比任何一场血战过后的虚脱都更加沉重,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彻底压垮。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为什么是我?”
没有答案。天地依旧死寂,只有他的声音在虚无中徒劳地回荡,最终归于沉寂。
他曾以为自己在“收集碎片”,在“对抗混沌”,在“守护什么”。他曾以为自己肩负着使命,是旧星海位面群最后的希望。但此刻,在这片绝对的荒芜中,所有的信念都如同脆弱的琉璃,轰然碎裂。
他收集碎片,不是为了拯救宇宙,只是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如果连碎片都没有了,他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只是一个被命运遗弃的孤魂。
他对抗混沌,不是因为有胜算,只是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像一粒尘埃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片虚无中。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他所谓的“使命”,不过是一个幸存者为了逃避绝望,为了欺骗自己而编造的谎言。
王潇苦涩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自嘲与悲凉。他从怀里掏出那枚冰澈送他的冰清玉符——那是冰澈在万骨冰渊时,亲手交到他手中的,说能保他平安。可此刻,玉符已经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冰冷而普通,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温润与灵气。他想起冰澈担忧的眼神,想起她在万木废墟中默默为他包扎伤口的样子,想起她总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无论前路多么危险都从未退缩……一股酸楚猛地涌上心头,眼眶瞬间湿润。
“对不起……”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天空,声音哽咽,“我连你都保护不了。”
他缓缓站起身,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没有方向,没有目标,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他只是不想停在原地,不想被这片死寂彻底吞噬。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在乎。他只是想走,走到力竭,走到倒下,走到被这片荒芜彻底同化,再也没有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黑色沙土渐渐变成了灰色的岩石。他来到一片巨大的石碑林前,石碑高耸入云,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死寂的天地间。每一块石碑上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那些名字扭曲而古老,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被混沌吞噬的位面。王潇在石碑间穿行,像一个失去灵魂的幽灵,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突然,他的脚步猛地停住。
一块巨大的石碑上,赫然刻着他故乡星海的名字——那是他记忆中最深刻的名字,是他所有思念的起点。
而在它旁边,依次刻着极寒幽暗位面、烈焰焚天位面、厚土沉渊位面、万木生机位面……所有他去过的、曾以为还“活生生”存在的位面,都赫然在列。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刀,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更让他崩溃的是,每一块石碑的右下角,都刻着一个相同的日期——正是他从故乡星海逃离的那一天。
王潇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他终于明白了。
混沌元灵不是“慢慢吞噬”位面。他是在一瞬间,将整个旧星海位面群彻底抹去,化为绝对的虚无。王潇所谓的“穿越位面”,不过是混沌元灵玩弄时间与空间的一个玩笑。他看到的那些“活生生”的位面,那些“守护者”,那些“战斗”,那些他以为真实存在的一切……都只是混沌元灵留下的记忆残影,是一个巨大的、精心编织的幻觉。
他从未真正离开过那个被毁灭的瞬间。
他一直在混沌为他打造的牢笼中挣扎,像一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蝼蚁。
而他手中的元初碎片,也不是什么“宇宙本源”,不是什么“对抗混沌的武器”。它们只是混沌元灵用来标记他的工具,一个用来观察、玩弄、最终彻底抹杀的实验品。
“哈哈哈……”王潇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死寂的石碑林中显得格外凄厉,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是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猛地将手中的冰清玉符狠狠摔在地上,“咔嚓”一声脆响,玉符碎裂成无数片,如同他此刻的心。他又颤抖着掏出胸口的七枚元初碎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面前的石碑。
“没用的!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碎片在坚硬的石碑上弹开,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完好无损。它们滚落在地,像七块嘲讽的石头,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提醒着他的无能、可笑与绝望。
王潇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彻底淹没。他蜷缩在石碑旁,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助与渺小。
他什么也不是。
不是英雄,不是守护者,不是救世主。
只是一个被混沌遗忘在角落的、苟延残喘的幸存者。一个活在幻觉中的可怜虫。
就在他彻底放弃,准备让这片死寂将自己吞噬的瞬间,一阵微弱的风吹过。
风很轻,却带着一丝熟悉的、属于冰澈的极寒道韵。那寒意很淡,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心中的绝望。
王潇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远处的沙丘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朝着他跑来。身影很模糊,在灰暗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渺小,却带着一种固执的、不肯熄灭的光,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星辰。
是冰澈。
她活着。
王潇的心脏,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又跳动了一下。那跳动很微弱,却带着一种顽强的生命力,驱散了些许冰冷的绝望。
他不知道冰澈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这片荒芜是什么地方,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在等待他,不知道混沌元灵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他知道,只要还有一个人在等他,只要还有一个人需要他,他就不能倒下。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腿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朝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沉,仿佛在踏碎脚下的绝望。
他依然什么也不是。
但他还活着。
而活着,本身就是对混沌最沉默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