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最后一缕血色,像被揉碎的朱砂,一点点浸染西陲连绵的山峦。风卷着枯草碎屑掠过山脊,落在青峰山脚下的王家村时,已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得家家户户的炊烟都歪歪斜斜,裹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萧索。
村东头最破旧的那间茅草屋,屋顶铺着的稻草早已泛黄,几处漏雨的地方用破布堵着,却还是挡不住潮湿的气息。屋内,少年王潇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下只垫着一层薄薄的干草,粗布衣衫洗得发白,边角都磨出了毛边。他脸色苍白得像窗纸,嘴唇干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胸口的起伏格外吃力。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突然撕裂了黄昏的宁静,王潇猛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捂住胸口,指缝间很快渗出淡淡的血痕,落在灰褐色的干草上,像几朵绽开的小野花,却透着刺目的绝望。他今年刚满十五岁,本该是像山间小树般拔节生长的年纪,可自幼体弱的他,连最基础的引魂入体都做不到——在这个以魂修为尊的世界,这意味着他连凡人魂基阶段1阶·感魂境的门槛都没摸到。
感魂境,那是修魂之路的第一道关卡。村里哪怕是王地主家的小儿子,十岁时就能感知到自身魂能,能模糊察觉周围魂力的波动,还能用指尖凝聚出一丝微弱的魂气,驱动引魂香这类最低阶的魂具。可王潇连引魂香的烟都吹不散——那香受魂能牵引时会往有资质的人身边飘,到他跟前却直挺挺往上冒,像完全看不见他。他的丹田空空如也,就像一口干涸的井,无论怎么努力冥想,都引不来半分魂能,成了整个王家村唯一没有修炼资质的孩子。
“潇儿,药熬好了。”
门外传来母亲李氏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随后,门帘被轻轻掀开,一位面带愁容的妇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进来。她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可看向王潇的眼神,却满是疼惜。她小心翼翼地扶起王潇,将药碗递到他嘴边,热气腾腾的药汁散发出苦涩的气味。
“快喝了吧,喝了药身子能好些。”王氏的声音很轻,“王地主家的人……今天又来催粮了,你爹说……说再拖两天,我们再想办法周旋。”
王潇接过药碗,滚烫的碗壁烫得他指尖发麻,可他却像没感觉到似的,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药汁滑过喉咙时,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可这点疼,比起心里的绝望根本不算什么。他知道,母亲说的“想办法”,不过是去求村西头的张婶借粮,或是去山上挖些能卖钱的草药——可这些都只是缓兵之计。
在这个世界,没有修炼资质,就意味着只能像地里的蝼蚁般庸碌一生,任人欺凌。上个月,王地主家的打手来收粮时,只因张叔多问了一句“今年的租子怎么又涨了”,就被那打手一巴掌扇倒在地。那打手不过是1阶感魂境初期的修为,仅凭一丝附着在手掌上的魂能,就能把王叔打得口鼻流血,半天爬不起来。而他王潇,连那一丝魂能都没有。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粗鲁的呵斥和踹门的声响,震得本就不结实的木门都在晃动。
“王大山!你给老子出来!赶紧把欠的两石粮食交出来!别以为躲在屋里就能躲过去!”一个粗嘎的声音喊道,“我们王地主说了,今天要么交粮,要么拆房!你自己选!”
王潇的父亲王大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连感魂境的门槛都没碰过。听到声音,他原本就黝黑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放下手里的锄头就想往外冲,却被王氏一把拉住。
“别去!他们有魂能在身,你去了也是挨揍!”王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去年村西头的王婶家,就是因为反抗,被那打手用带魂能的脚踹断了腿,到现在还下不了地……”
王潇坐在炕上,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得他指尖发麻,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看着父亲踉跄着冲到门口,看着母亲死死拽着父亲的衣角,看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股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这该死的体质!如果他能摸到感魂境的门槛,哪怕只有一丝能凝聚成线的魂能,也能挡在父亲身前,替他挨下那带着魂力的巴掌!
夜幕很快降临,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打在茅草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王大山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浑身都被雨水浇透,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左脸颊红肿一片,清晰的巴掌印上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魂能波动——那是1阶感魂境修士特有的气息,触之微麻,像有小虫子在爬。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墙角,蹲在那里,从怀里掏出一个烟袋锅,填上旱烟,用火柴点燃,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袋锅里的火星在昏暗的屋里明灭,映着他布满皱纹的脸,满是疲惫和无奈。
看着父亲狼狈的模样,王潇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砸在干草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爹,娘,我要去修仙!我要变强!”
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像是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李大山和李氏都是一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潇儿,你说什么胡话呢?”王氏急忙说道,“仙门哪有那么容易进?据说青峰山深处的清风观收徒,最低也要2阶聚魂境的修为——得能把散逸的魂能聚拢在丹田,还能在器物上留下魂印才行,你连感魂境都摸不到……”
“我不管!”王潇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那里隐约能看到青峰山的轮廓,“就算走遍青峰山,我也要找到引魂入体的方法!我要变强,我要让李地主家的人知道,我们王家不是好欺负的!我要让你们再也不用受别人的气!”
王大山猛吸一口烟,烟袋锅的火星亮得刺眼,他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个用布包着的铜板,塞进王潇手里——那是他今天去镇上卖柴攒的,本来想给王潇抓药。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茅草屋。王潇无意间瞥见,墙角的泥土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好奇地从炕上爬下来,踉跄着走到墙角,蹲下身,用手指拨开潮湿的泥土。
泥土下面,埋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玉佩,玉佩的边缘还缠着几根早已腐朽的红绳,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粉末。玉佩触手冰凉,像是一块万年寒冰,即使在潮湿的泥土里埋了这么久,也没有一丝污垢。玉佩的表面刻着扭曲的螺旋纹路,那些纹路像是活的,正随着他的触碰缓缓旋转,盯着看久了,竟觉得眼前的光影都在跟着打转,连头晕目眩。
纹路的深处,隐隐散发着一丝微弱的暗金色光芒。王潇将玉佩握在手中,一股奇异的暖流瞬间从玉佩中涌出,顺着他的指尖传遍全身。原本灼痛的肺腑像是被温水浸泡着,舒服得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连咳嗽都停了下来。这股暖流不同于他听说过的任何魂能,却比1阶感魂境修士的魂能更温和、更纯粹,往丹田涌时,像小虫子在轻轻钻,原本空荡的丹田突然“嗡”了一声,像干涸的井里渗进第一滴泉水,连指尖都跟着泛起淡淡的暗金微光——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不是外界魂能的波动,而是源自他自身的、即将凝聚成型的魂能雏形。
“这是……”王潇心中震惊,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上旋转的纹路,丹田处的热流越来越明显。
王大山和王氏也凑了过来,看着王潇手中的玉佩,眼中满是疑惑。李氏想了想,说道:“这东西……好像是你爷爷当年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那时候你爷爷还是个小兵,在死人堆里捡的,说是看着好看,就一直压在箱底。后来我们搬家的时候弄丢了,没想到埋在这儿了。”
王潇紧紧握着玉佩,暗金色的微光映在他的眼底,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焰,那是希望的火焰。他不知道这块玉佩来自何方,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处,但他能肯定,这是他唯一的机会——玉佩中的暖流,或许就是他突破1阶感魂境的钥匙。
“爹,娘,我决定了。”王潇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父母,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勇气,“明天天一亮我就出发,去青峰山找清风观。等我突破了2阶聚魂境,能在丹田聚魂、能留下魂印,我就回来接你们,我们一起去清风观附近住,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我们!”
雨声渐渐大了起来,敲打在茅草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为少年的决心伴奏。茅草屋内,一家人沉默无言,只有烟袋锅的火星和玉佩旋转的微光在昏暗的空气中交织。王潇将玉佩贴身藏好,暖流贴着心口,像一团小小的火焰,驱散了深秋的寒意。而他掌心下的纹路还在缓缓转动,像是在悄悄编织着他偏离平凡的命运。
他的修魂之路,从这块神秘的黑色玉佩开始,也从这个雨夜,正式启程。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块刻着“噬灵纹”的玉佩,正是上古“幽冥教”的传承信物。幽冥教是千年前与五行魂修对立的强大势力,他们掌握着“魂体共生、噬灵补己”的禁忌力量,而这块玉佩,正是能直接滋养魂核、沟通幽冥气息的关键。他的命运,将在触碰玉佩的那一刻起,彻底偏离平凡的轨迹,卷入修真界千年未决的纷争之中。
夜色渐深,雨还在下,茅草屋内的微光却始终没有熄灭,像黑暗中一盏小小的灯,照亮了少年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