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屯的夏日,在表面的死寂和暗中的焦灼中缓慢流逝。屯田营的粟苗在暴雨和屯民们拼死的抢救下,勉强维持着一线生机,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秋后的收成绝无可能完成那沉重的“军令状”。官府的胥吏虽因前番暴雨和郡府别驾的干预而暂时收敛,但催逼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高悬。
与此同时,张伟带领的“入山小队”的探索,却在绝境中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经过近一个月的艰苦搜寻,他们终于在泗水屯西北方向、深入山林约十五里的一处人迹罕至的险峻之地,发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隐蔽之所。
那是一条被两座陡峭山脊夹峙的狭窄谷地,入口处被茂密的藤蔓和一片乱石坡巧妙遮掩,极难被发现。谷地内部却别有洞天:一条清澈的山溪蜿蜒流过,提供了稳定的水源;谷地中央有一片约二三十亩相对平坦、土质尚可的缓坡,背风向阳;四周山壁陡峭,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仅有两三个极其隐蔽的隘口可以出入,易守难攻。
“就是这里了!”张伟站在谷地中央,环视四周,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这里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远超他最初的预期,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秘密基地!
消息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传回屯内,王老汉和徐元直闻讯,亦是激动不已。希望,如同黑暗中透出的一丝微光。
接下来的行动,如同精密的地下工作,在极度谨慎中展开。
第一步是清理与初步建设。 张伟七人小队,利用一切可能的时间,秘密潜入谷地。他们首先清理了谷地中央的杂草和灌木,开辟出可供搭建窝棚和未来垦殖的空地。利用山中的木材和石块,他们搭建了几座极其简陋、却足以遮风避雨的低矮窝棚,外表伪装得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取水的小道、存放物资的隐蔽石洞,也一一规划建成。整个过程,他们昼伏夜出,所有痕迹都小心掩盖,如同林中的幽灵。
第二步是物资的蚂蚁搬家。 这是最困难也最危险的一环。屯田营内,由王老汉和徐元直负责。徐元直利用账房身份,极其隐秘地克扣、节省下一些官府发放的劣质种子(粟、豆)、盐巴,以及破损但尚可修复的农具碎片。王老汉则动员那些绝对可靠的屯民家庭,从自家牙缝里省出一点点粮食、收集可用的草绳、破布等杂物。这些物资,由最可靠的成员,利用夜色掩护,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运送到山林边缘的指定交接点,再由张伟小队冒险运回谷地。每一次交接,都如同刀尖舔血,心惊胆战。
第三步是试探性的垦殖。 在谷地清理出的空地上,张伟带领大家,利用简陋的工具,开垦出了一小片试验田,约有一亩左右。他们将带来的少量种子,混合着采集到的野生可食块茎,小心翼翼地播种下去。这不仅仅是生产食物,更是一次重要的生存实验——测试这片土地的肥力、水源的稳定性,以及在这种隐秘环境下耕作的可行性。
日子在紧张、疲惫却又充满希望中度过。张伟仿佛又回到了在黑云寨时那种高度警觉和忙碌的状态,但他感觉更加充实,因为这一次,他们是在为自己、为未来而奋斗。他的领导才能和生存智慧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从选址、规划、建设到防御布置,事无巨细,考虑周详。黑牛、石头等人则成了他最得力的臂助,执行力极强。
徐元直在屯内的压力同样巨大。他不仅要应对官府的盘查,还要精心做假账,平衡物资的“损耗”,同时安抚屯内其他不知情的民众,防止消息泄露。他的心智在巨大的压力下迅速成熟,变得更加坚韧和缜密。王老汉则像定海神针,用他的威望和朴实的情感,维系着屯内人心的稳定,确保后方无忧。
然而,就在秘谷建设初具雏形,众人稍稍松一口气时,一个意外的发现,再次将紧张气氛推向高潮。
一天傍晚,石头在外出设置预警陷阱时,在距离秘谷入口约三里外的一处陡坡下,发现了有人活动的新鲜痕迹——几个模糊的脚印,一堆刻意掩盖的篝火余烬,甚至还有一小块被丢弃的、印着模糊标记的破布。
“不是我们的人!”石头气喘吁吁地回来报告,脸色凝重。
张伟的心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片看似与世隔绝的山林,并非无人涉足!是山贼的巡逻队?还是其他逃难的流民?或者是……官府的探子?
“加强警戒!所有外出活动加倍小心!”张伟立刻下令,“黑牛,你带两个人,轮流守夜,重点监控发现痕迹的方向。其他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轻易远离谷地核心区!”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浇上了一盆冷水。秘谷的安全,受到了直接的威胁。他们必须尽快搞清楚,这些不速之客是谁?目的何在?是偶遇,还是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生存的博弈,进入了更复杂、更危险的阶段。张伟站在新搭建的窝棚前,望着暮色中寂静的山谷,眉头紧锁。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他们不仅要与天斗、与地斗,还要与这山林中未知的“邻居”斗。
秘谷初成,危机已至。 这方小小的世外桃源,能否在乱世的惊涛骇浪中存续下去?答案,隐藏在浓密的山林和未知的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