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微微骚动,低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钟擎解释道:
\"'辉腾',取自咱们要去的地方辉腾锡勒。这名字听着,就有光,有亮,有腾飞的意思!
我盼着咱们这支从苦难里爬出来的队伍,能像这名字一样,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发出光,
带着咱们所有人,闯出一条活路,真正地挺直腰杆,活出个人样来!\"
站在前排的马黑虎、陈破虏和芒嘎,三人身体皆是一震,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他们原以为,到了辉腾锡勒,无非是在大当家神奇的庇护下,像祖辈一样放牧耕种,过上安稳日子罢了。
却万万没想到,大当家竟有如此深远的谋划,不仅要安家,更要建军!
马黑虎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脑子里闪过的是边军卫所里上官的呵斥、克扣的粮饷和如同炮灰般的命运。
陈破虏攥紧了拳头,想起的是昔日被迫向百姓挥刀、替贪官污吏看守粮仓的屈辱。
芒嘎眼前浮现的,则是部落勇士被林丹汗像驱使牛羊一样赶上战场,为别人的野心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场景。
为皇帝当兵,为台吉打仗,那是卖命,是奴役。可大当家说,这支\"辉腾军\",是咱们老百姓自己的队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而战!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们心中炸开。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
如果当兵是为了自己,为了身后那些刚刚一起哭过、喊过、发誓要一起活下去的乡亲父老……那这兵,当得值!这命,拼得有意义!
不仅仅是他们三人,人群中许多曾经当过兵、或者被迫为贵族服役过的男人们,眼神都开始变了。
那不再是听天由命的麻木,也不是被人驱策的无奈,而是一种逐渐燃烧起来的的光芒。
为了自己而战,这个想法,如同野火,开始在七百多人的心中蔓延开来。
钟擎看着兴奋不已的芒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芒嘎,接下来就让大家热闹起来吧!
可惜今晚没有酒,不过你们放心,本大当家的掌握着好几种酿造美酒的法子,我保证你们以后会有口福的。”
芒嘎的眼睛果然又亮了,他咧着嘴笑道:
“大当家,今天我这双老眼,都快被您给闪瞎了!再闪两次,怕是真的要看不见路喽!”
他赶紧对钟擎抱拳一礼,转身大步走到场中,用蒙语高声呼喊起来。
很快,几个年轻的牧民从行李中拿出了马头琴和托布秀尔,盘腿坐在篝火旁,苍凉悠远的琴声响了起来。
几位年长的妇人带头唱起了古老的祝酒歌,虽然无酒,但那歌声依旧充满了草原的辽阔与热情。
小伙子们和姑娘们站起身,围成圈子,跳起了传统的“盅碗舞”和“筷子舞”,他们用身体模仿着骏马奔驰、雄鹰展翅的姿态,步伐豪迈而有力。
虽然没有华丽的服饰,但那发自内心的欢快和劫后余生的喜悦,让整个舞蹈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孩子们也学着大人的样子,灵活的扭动着,引来阵阵哈哈大笑。
钟擎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微微一笑,对身边的马黑虎和陈破虏使了个眼色,三人悄悄退到了人群边缘稍安静些的地方。
“破虏,”钟擎看向陈破虏,直接问道,“你手下,原先堡里带出来的,总共多少人?都是些什么兵种?”
陈破虏一听,立刻扳着手指头,一脸认真地开始算:“呃…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他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头掰来掰去,越算越乱,额头急得冒出了汗珠,
“那个…好像…大概是…三百…三百七十…三?不对,好像是三百七十五?哎呦!”
他算得满头大汗,脸憋得通红,愣是没能给出个准数。
旁边的马黑虎实在看不下去了,没好气地踹了他屁股一脚:“滚一边去!你个憨货,连自己手下多少人都数不清!”
他赶紧转向钟擎,抱拳道:“大当家,您别搭理这蠢材,还是我来替他说吧。”
马黑虎略一沉吟,流利地回禀道:
“回大当家,咱们这批逃出来的,准确的人数是三百八十一人。
这包括我们五个夜不收,半道上遇见的两个火器手赵震天和李火龙,还有一个自己跟来的刘郎中。
剩下的,就全是陈破虏这憨货从边堡里带出来的老底子,一共是三百七十三人。”
说完,他又瞪了陈破虏一眼:
“喂!憨货!人数学不清,你手下那帮兵痞都是干什么吃的,扛什么家伙的,你总该知道吧?”
陈破虏被踹了一脚,反而像是开了窍,不好意思地挠挠他那锃亮的光头,赶紧回答道:
“这个知道!这个知道!大当家,我那堡里,人不多,兵种倒是杂哩!”
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地说道:
“能顶着盾牌往前冲的刀盾手,有个一百来人吧,都是些老实的汉子,力气大!”
“耍长枪、挺矛子的,也有一百二三十号人,结阵的时候顶在前面。”
“会使鸟铳、三眼铳的火器手,不多,就五十来个,家伙什也老掉牙了。”
“弓箭手更少点,二十来个,箭法还成。”
“还有十来个伺候那两门老破虎蹲炮的炮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剩下些就是些杂兵了,有会点手艺的匠户兵,有养马的马夫,还有二十个算是我的亲兵家丁。”
他总算流畅地把家底报了出来,松了口气,眼巴巴地看着钟擎,等着示下。
钟擎看着眼前的陈破虏和马黑虎,心里飞快地掂量着。
陈破虏这憨货,大字不识一箩筐,算个账都能急出满头汗,但带兵冲杀、操练士卒是把好手,是典型的明军基层悍将胚子。
往后这队伍的基础操练、阵型演武,交给他准没错。
再看马黑虎,到底是精锐夜不收出身,脑子活络,能说会道,还能写会算,底子扎实。
往后这侦察敌情、探查路途的活儿,自然非他莫属。平日里还能让他兼管些统计辎重、记录名册的琐事。
至于这三百多号人具体怎么编排整训,倒是不急。
另一头还有芒嘎带着三百多牧民,里头能骑善射的青壮也不少,得先摸清他们的底细再说。
想到这里,钟擎心里便有了初步的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