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两清”，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圣旨一下，不容置喙。
我甚至没有半点收拾行囊的时间，就在那名传旨太监和一众禁军“监视”般的护送下，被迫踏上了回京之路。
整个队伍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一辆最坚固、最宽大的囚车被临时征用，里面铺上了厚厚的软垫，成了幕玄辰的移动病榻。他依旧昏迷不醒，全靠军医用金针吊着一口气，那张曾经颠倒众生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
而我，则被硬塞进了另一辆马车。这辆马车外表普通，内里却用精钢加固过，与其说是乘坐，不如说是囚禁。
与我“同乘”的，便是那道诡异圣旨的核心——那个神秘的小女孩，那个被称为“证物”的存在。
她就坐在我对面，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里，怀里抱着那个与她形影不离的破旧布偶。从上车到现在，她没有说过一个字，甚至没有看过我一眼。她那双空洞的、不似活人的眼睛，只是怔怔地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色，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她眼中掀起一丝波澜。
我成了这支诡异队伍的实际掌控者。
幕玄辰的亲卫队与皇帝派来的禁军，暂时都听我号令。白天，我要安排行军路线，协调粮草补给，处理风字营积压的军务；夜晚，我要研究地图，防备可能的突袭，还要时刻关注幕玄辰的状况。
但最让我心力交瘁的，还是眼前这个不会说话的“证物”。
我尝试过与她交流。
“你叫什么名字？”
“你饿不饿？这里有点心。”
“你害怕吗？我们很快就到安全的地方了。”
我用尽了我所能想到的、最温和的语气，试图撬开她的心防。但所有的尝试，都如石沉大海。她对我的话语，对外界的一切，都表现出一种极致的漠然。仿佛她的灵魂早已被抽离，只留下一具精致的、没有感情的躯壳。
这种漠然，比哭闹和反抗，更令人心底发寒。
在独处时，我悄悄发动了【数据之眼】，试图解析她的存在。
然而，当我的视线聚焦于她身上的那一刻，我脑海中熟悉的蓝色数据流，第一次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崩溃！
没有数据，没有分析，没有生命体征，什么都没有！
我的眼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黑洞。一个能吞噬一切光线、信息、乃至逻辑的，无法被理解、无法被解析的“数据黑洞”。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凡人试图去窥探神明的领域，得到的结果，只有自己精神世界的瞬间坍塌。
我猛地闭上眼，强行中断了【数据之眼】的连接，胸口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京的路，注定不会太平。
从离开营地的第三天开始，刺杀便如跗骨之蛆，不期而至。
第一波刺客，是伪装成山匪的江湖人，武功高强，出手狠辣。但他们的目标却极其诡异——他们不攻击载着幕玄辰的囚车，也不理会作为指挥官的我，而是疯了一样，不计代价地冲向我所在的这辆“囚车”。
禁军和亲卫队拼死抵抗，付出了十几条人命的代价，才将他们尽数斩杀。
我检查了那些刺客的尸体，他们都是死士，口中藏毒，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标识。
从那以后，袭击变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疯狂。
有在官道上设置陷阱的，有在我们的水源里下毒的，甚至有夜间驱使毒虫猛兽冲击营地的……他们的手段层出不穷，但目标始终只有一个——马车里的那个小女孩。
他们似乎想要活捉她，但若是事不可为，便会立刻转为下杀手。
整个队伍被拖入了血腥与死亡的泥潭，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疲惫不堪。连日的厮杀，让我几乎没有合眼的时间。
第七天的黄昏，我们行至一处名为“一线天”的险峻峡谷。
夕阳将两侧的崖壁染成了血红色，狂风在谷中呼啸，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停！”我勒住马缰，一种强烈的不安，让我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斥候前去探路！全军戒备！”
我的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咻——咻——咻！”
密集的破空声，从两侧崖壁上骤然响起！无数支黑色的羽箭，如同一片死亡的乌云，铺天盖地地朝我们笼罩而来！
“结阵！举盾！”我厉声嘶吼，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保护太子殿下！保护秦大人！”亲卫队长怒吼着，指挥士兵们用盾牌组成一道钢铁防线。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最彻底的埋伏！
箭雨过后，无数黑衣人如同山间的猿猴，顺着绳索从崖壁上飞速滑下，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兵刃，与我们的卫队绞杀在了一起。
这一次的敌人，数量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我的任务，是守住我和女孩所在的马车。我挥剑格挡，剑锋与敌人的刀刃碰撞，溅起一串串火星。鲜血，很快染红了我脚下的土地。
混乱中，我没有注意到，一个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if地绕到了我的身后。他隐藏在厮杀的人群中，举起了一支小巧的、涂满了墨绿色毒液的袖箭。
【警告！检测到致命威胁！锁定来源：后方七点钟方向，距离十二米！箭速……无法规避！毒素成分……见血封喉！】
猩红色的警报，在我脑海中疯狂炸响！
我心中一寒，用尽全力想要转身格挡，但正面之敌的疯狂纠缠，让我慢了半拍。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听到了身后那声微弱却致命的机括弹射声。
完了。
死亡的阴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将我彻底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车厢内的一幕。
那个一直沉默着、对外界所有厮杀都无动于衷的小女孩，第一次，有了动作。
她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回头。
她只是……缓缓地，抬了抬眼皮，那双空洞的眸子，似乎不经意地，朝我身后的方向，瞥了一眼。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我能清晰地“看”到那支淬毒的冷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射向我的后心。
然而，就在箭尖即将触碰到我衣衫的前一寸。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没有任何能量的波动。
那支由精钢打造、足以洞穿金石的毒箭，就那样……凭空地、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蓬最细腻的、黑色的齑粉。
仿佛它的“存在”，被某种更高维度的“法则”，从这个世界上，干净利落地，彻底抹去！
那股气息……
我猛然瞪大了眼睛，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
这股抹除万物的、不讲任何道理的“法则”力量，与我在通天台那扇巨“门”之后，所感受到的毁灭气息，同出一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