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京城的风向就变了。
曾经在朝野颇有贤名的勇王,如今成了人人唾骂的乱臣贼子。而太子幕玄辰,则以雷霆手段勘破逆案,又以“仁德”之名散粮于民,声望一时无两。
这场不见血的战争,结束得如此迅速,如此彻底。
第二天清晨,当我再次坐到东宫书房那张紫檀长案后时,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空气中不再有那种紧绷的肃杀之气,内侍们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明总管送来了新的一批卷宗。与往日不同,这些卷宗上没有加密的暗语,也没有来自天南海北的情报。
那是一份份审结的案录。
【京畿北营都统赵匡,谋逆罪,斩立决,家产查抄,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为官奴。】
【户部侍郎郑谦,皇后内侄,涉嫌暗中协助勇王囤粮,扰乱市价,革职查办,下大理寺狱。】
【晋商‘四海’货仓管事刘平,……】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我眼前划过。这些人,在昨天,还只是我系统光屏上的一个个数据节点,一个个需要分析的目标。
而今天,他们变成了一行行冰冷的墨字,背后是一个个破碎的家庭和戛然而止的人生。
我的指尖,在触碰到那份写着“郑谦”的卷宗时,微微一顿。
【系统分析:目标人物‘郑谦’,与勇王党羽关联度仅为12%。其主要行为是将城内粮价波动信息透露给勇王,动机更偏向于家族依附与政治投机,而非直接参与谋逆。】
【结论:此为太子对皇后党羽的一次精准打击,借勇王之事,剪除对手羽翼。】
系统给出了理智到冷酷的分析。
我当然明白。幕玄辰是在借此机会,敲山震虎。那个看似无辜的户部侍郎,只是后党与太子党之间,一枚被牺牲掉的棋子。
可明白,不代表无动于衷。
我亲手递出的刀,不仅斩了敌人,也溅了无辜者(或者说,罪不至死者)的血。
“在想什么?”
幕玄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内室传来。我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月洞门口,静静地看着我。
他换下了一身朝服,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常服,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地束着,冲淡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与威严,却更显得深不可测。
我连忙起身行礼:“殿下。”
“免了。”他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我面前的卷宗上,“觉得孤,手段太过狠辣?”
我的心猛地一跳,垂下头,不敢回答。
这无异于一道送命题。
他却似乎并不需要我的答案,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在我身旁站定。
“妇人之仁,是政争第一大忌。”他拿起那份关于郑谦的案卷,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天气,“今日孤放过他,来日,皇后就会安插一个‘王谦’、‘李谦’到更重要的位置上。斩草,就要除根。”
他将卷宗扔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在敲打我的心脏。
“你做的很好。”他忽然话锋一转,看向我,“反应很快,判断很准。孤很满意。”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夸奖我。
可我听不出半分喜悦,只觉得后背发凉。
“所以,孤决定给你一点‘奖赏’。”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用玄铁打造的令牌,放到了我的面前。令牌的一面是祥云纹,另一面,则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
“这是玄鸟卫的‘巡查令’。”他解释道,“持此令,你可以调阅玄鸟卫建立以来,除‘绝密’等级外的一切卷宗。孤要知道,过去这些年,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上,还藏着多少像勇王这样的‘聪明人’。”
我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枚小小的令牌。
这……这何止是奖赏!
玄鸟卫是太子最私密、最核心的武装力量。调阅他们的卷宗,等于将这支力量的骨骼脉络,都向我敞开!
这份权力,太重了。重到烫手。
“怎么,不敢接?”幕玄辰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能力,配不上这份信任?”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我明白,这是信任,是倚重,但更是一道枷锁。接下它,我就彻底与这艘名为“东宫”的战船,绑死在了一起,再无退路。
我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将那枚冰冷的令牌捧在了手心。
“奴婢,谢殿下恩典。”
“很好。”他似乎很满意我的选择。
他转身准备离去,走了两步,却又停下。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头也不回地说道,“勇王府那颗‘钉子’,用得不错。但一次性的东西,价值有限。”
“孤要的,是能一直看到、听到,甚至……能替孤说话的眼睛和耳朵。”
他的声音消失在月洞门后,但那句话,却如同一颗种子,落在了我的心底,迅速生根发芽。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玄鸟令,又看了看桌上那些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卷宗。
我忽然明白了。
幕玄辰要的,从来不是一把只会杀戮的刀。
他要的,是一张由我亲手为他编织的、能渗透一切、掌控一切的……网。
而勇王的倒台,不过是这张网,扯出的第一根线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