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继续焱的第一人称叙述)
晨曦的光芒并未带来温暖,反而像一层冰冷的灰尘,覆盖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蜷缩在床沿,指尖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梦魇中粘腻冰冷的触感和浓重的铁锈味,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盘踞在我的感官里,挥之不去。
“代价……到底是什么代价?” 这个问题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担忧,它变成了一个沉重而具体的巨石,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
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恐惧如果只是被动承受,最终只会被它吞噬。我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知道,我究竟卷入了什么。
储藏室的门紧闭着,那把普通的弹子锁,此刻在我眼中却仿佛封印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我不敢打开它,不敢再去看那些“奖品”一眼。尤其是那个钥匙模型——那个在梦中融化、滴淌着污血的钥匙。
但我知道,线索可能就在那里。
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奔赴刑场一般,我走到储藏室门口,手悬在门把手上,犹豫了足足一分钟,才猛地拧开。
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灰尘和纸箱的味道。那堆奖品依旧堆在角落,被一块旧床单随意遮盖着,凸起的轮廓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怪异。我的目光越过蓝牙耳机、平板电脑的包装盒,死死盯住床单下那个最巨大的突起——汽车钥匙模型。
我需要的不是那个模型本身,而是它所代表的、那辆真实的汽车。行政部的邮件里提到了手续办理流程,提到了一个临时停车位地址。那辆车,作为最庞大、最值钱的“头彩”,或许会留下比这些小物件更清晰的痕迹。
我按照邮件指示,找到了公司附近那个用于临时停放中奖车辆的地下停车场。停车场位于一栋老旧写字楼的下方,灯光昏暗,空气潮湿,弥漫着轮胎和机油混合的气味。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传出很远,更添了几分阴森。
按照号码,我找到了那个车位。然后,我愣住了。
车位上停着的,确实是一辆新车,线条流畅,漆面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幽光。正是年会大屏幕上展示的那款豪华SUV。然而,这辆崭新的车,却处处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旧感和违和感。
它太干净了。不是刚刚清洗过的那种干净,而是一种……仿佛从未被使用过、甚至从未暴露在空气中的、死气沉沉的洁净。车身漆面光滑得有些不自然,像是一层精心涂抹的假壳。
我慢慢靠近,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离得近了,我才看清那些细节。
车轮的挡泥板和轮胎缝隙里,没有一丝新车常见的泥土或灰尘,但却沾着一些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斑点,像是溅上去的……泥浆?不,那颜色更深,更接近……褐色。
车门的把手缝隙里,也嵌着一些类似的暗红色污渍,甚至还能看到几根细短的、卷曲的、不知是动物还是什么的毛发。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当我隔着一段距离,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向驾驶室时,发现那崭新的真皮方向盘上,似乎也印着几个模糊的、颜色深暗的指印。
这绝不是一辆从正规渠道出来的、等待交付的全新车!
它更像是一辆被精心擦拭过外表,但细节处却残留着无法彻底清除的使用痕迹,甚至是……污秽痕迹的车辆。那些暗红色的污渍,那些毛发,那些指印……它们无声地诉说着这辆车可能拥有过的、绝不美好的“过去”。
年会大屏幕上光鲜亮丽的展示车,与眼前这辆透着诡异和污浊的实物,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反差。
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想要拍下这些细节。然而,就在我对准车轮上那些暗红色斑点按下快门的瞬间,手机屏幕突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然后自动黑屏。无论我怎么按电源键,都毫无反应。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不是巧合。
我猛地回头,环顾空旷阴冷的停车场。除了支撑柱投下的长长阴影,看不到任何人。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比在公司里时更加清晰、更加贴近。仿佛有一双眼睛,就藏在某个阴影深处,冷漠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几乎是连滚爬地逃离了那个地下停车场,直到冲到大街上,沐浴在(并不算温暖的)阳光下,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手机依旧黑屏,像一块冰冷的砖头。
恐惧已经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威胁。它不仅侵蚀我的梦境,干扰我的现实生活,甚至开始主动阻止我探寻真相。
回到公寓,我把自己反锁在家里,巨大的无助感几乎要将我淹没。我需要帮助。我不能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可是,我能找谁?同事们避之不及,主管语焉不详,警察?我该怎么跟他们说?因为我中了头奖,所以觉得有鬼要害我?
荒谬,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就在这时,我想起了一个人——寒。
寒是我在大学社团认识的学弟,比我低两届,是个技术宅,同时也是个对各种神秘事件、都市传说有着近乎偏执兴趣的家伙。他思维跳脱,但往往能注意到常人忽略的细节。我们毕业后联系不多,但偶尔会在网上聊几句。我记得他曾经深入研究过各种所谓的“契约”、“诅咒”案例。
他或许会相信我,至少,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简单地把我当成疯子。
我找到备用手机,登录了那个很少使用的社交软件,幸运的是,寒的头像亮着。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年会抽奖的异常、同事们的诡异态度、那个关于“头彩魔咒”的旧帖、行政部邮件的催促、It部系统的“外部接口”备注,以及刚才在停车场看到的恐怖车辆和手机离奇失灵的事件,尽可能地清晰、简洁地告诉了他。
我没有过多渲染自己的恐惧,只是陈述事实。
消息发出去后,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接受审判。我害怕看到他回复“你想多了”,或者干脆不回复。
几分钟后,聊天框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我的心提了起来。
寒的回复来了,很长的一段:
“焱学长,你发来的这些,非常不对劲。这不像是一般的运气好或者系统bUG。重复中奖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更重要的是后续这些现象——集体潜意识排斥(你同事们的态度)、信息干扰(手机失灵)、实物污染(那辆车),以及最关键的系统‘外部接口’和‘已屏蔽’提示。这听起来不像偶然,更像是一种定向的标记和投放。”
“那个‘外部接口’,很可能不是接入了什么幸运系统,而是接入了某种……我们暂时无法理解的‘规则’或者‘源质’。年会抽奖,可能只是一个形式,一个‘筛选’和‘确认’的仪式。你被选中了,不是因为运气,而是因为你符合了某种‘条件’。”
“至于代价……根据一些类似的非公开案例记载,这种强制的‘馈赠’,往往索取的不是金钱,而是更抽象的东西:运势、健康、人际关系,甚至是……生命能量或者特定时间内的‘存在状态’。你提到的噩梦,特别是那种粘腻感和铁锈味,很可能是你的灵知在被动接收负面信息,是一种预兆。”
“你必须非常小心。不要再单独接触那些奖品,尤其是那辆车。行政部的催促可能本身就不正常。我需要你提供更多信息,比如公司的全称、年会的确切日期时间、以及如果你还记得,抽奖时主持人或者现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话语,或者你有没有感觉到任何一瞬间的异常,比如突然的寒意、视线模糊、听到奇怪的声音等等。”
寒的回应没有一丝怀疑,只有冷静的分析和追问。这让我在无尽的恐惧中,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他不是在安慰我,而是在确认危险的存在,并试图定位它。
我立刻将公司全称、年会日期时间发了过去,然后努力回忆当晚的细节。
“特别的动作……”我喃喃自语,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回到那个灯光眩目的舞台。
记忆的碎片翻滚着。董事长空洞的眼神和程序化的笑容……台下同事们狂热的表情……还有……
等等!
有一个画面,之前一直被忽略,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出来。
在第一次喊出我的工号,我懵懵懂懂走上台的时候,董事长在将第一个奖品(好像是那个蓝牙耳机)递给我之前,似乎用手指极其快速地在奖品包装盒的某个角落,用一种奇怪的力道点了一下?那个动作非常轻微,几乎像是无意识的,或者是为了调整拿东西的姿态。当时我完全被惊喜(和后来的恐慌)冲昏头脑,根本没有留意。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动作……有点刻意。不像是在调整拿东西的姿势,更像是在……点戳,或者涂抹什么?
还有,在颁发最后一个大奖,也就是那个钥匙模型时,他是不是也做了类似的动作?在将钥匙模型递出之前,他的手指……好像在那个冰冷的钥匙模型表面,同样快速地划过?因为钥匙模型是光面的,如果有动作会更明显,但我当时注意力都在模型本身上,只是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那么一丝不协调。
这些细微的动作,在那种喧闹、激动人心的场合下,几乎不可能被察觉。就连我自己,也是在事后拼命回忆,才捕捉到这一丝异样。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我的脑海:那些奖品,是不是在递到我手上之前,就被动了手脚?被“标记”了某种东西?
我立刻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寒。
寒的回复很快:“非常关键的细节!如果这个动作是故意的,那么它很可能是一种‘传导’或‘激活’仪式的一部分。奖品只是载体,真正传递到你身上的,是某种通过那个动作依附上去的‘东西’。董事长本人可能并不知情,他或许只是被利用的‘执行者’,在特定场合下无意识做出了被设定的行为。”
“学长,你现在处境很危险。那个‘外部接口’屏蔽的信息是关键。我需要尝试从外部溯源。把你公司内网抽奖系统的登录入口(哪怕只是门户页面地址)发给我,还有你记得的那个带【数据源校验】的日志截图,如果有的话。我试试看能不能绕过屏蔽,找到那个‘外部接口’的真正指向。”
我立刻照做。虽然我无法再次登录后台获取截图,但我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那个日志列表的样式和备注文字的确切位置和内容。
“交给我。”寒只回了三个字,头像很快变成了灰色的“离开”状态。我知道,他已经投入到了他那边的“战场”。
放下手机,我靠在沙发上,感觉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心中那块巨石,似乎松动了一点点。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然而,这种短暂的慰藉并没有持续太久。
傍晚时分,我的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看去,外面站着两个穿着西装、表情严肃的男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另一个则面无表情地扫视着我的门牌号。
他们的穿着不像快递员,气质也不像物业。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焱先生吗?”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我们是行政部委托的第三方资产管理公司,关于您中奖的车辆,有些文件需要您紧急签署确认,另外,也需要带您去现场做一次正式的车辆查验和交接。”
行政部委托的?这么快?邮件里不是说让我自行联系预约时间吗?
他们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压迫感。
我看着门上冰冷的金属猫眼,外面那两个男人的身影如同剪影,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去,还是不去?
如果去,会不会是自投罗网?那辆诡异的车,以及它背后可能隐藏的东西?
如果不去,他们会不会有更进一步的行动?拒绝,是否会激怒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东西”?
冷汗,再次顺着我的脊背滑落。
我知道,短暂的喘息时间结束了。另一波未知的、可能更加直接的威胁,已经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