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废弃的纺织车间,成为了两个“焱”进行生死角逐的角斗场。尘埃被激烈的动作搅动,在从破窗透进的惨淡光柱中狂乱飞舞,如同他们混乱而绝望的内心。
黑衣“焱”的攻击迅猛而精准,完全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般从容。他的拳头带着风声,直取本尊的面门,脚步移动间带着一种猎豹般的优雅与致命。他似乎完全洞悉本尊的每一个意图,每一次闪避和格挡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焱(本尊)狼狈地挥舞着那根生锈的铁管,格挡着暴风骤雨般的攻击。铁管与对方手臂、身体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却似乎无法对其造成有效的伤害。对方的身体坚韧得超乎寻常,仿佛不是血肉之躯。
“没用的!” 黑衣“焱”在一次格开铁管的间隙,冷笑道,“你抗拒的,是你自己的力量!这具身体,本可以更强!”
他一记凶狠的侧踢,重重踹在焱的腹部。剧痛让焱眼前一黑,踉跄着倒退,撞在身后一台废弃的纺纱机上,发出巨大的哐当声。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看吧,多么脆弱。” 黑衣“焱”缓缓逼近,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审视实验品般的冷漠,“你的犹豫,你的道德感,你的软弱……这些都是阻碍我们变得完美的枷锁。放下它们,让我来主导,我们可以拥有一切。”
“拥……有什么?” 焱忍着剧痛,抬起头,汗水混着灰尘从额角滑落,“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处?靠杀戮来解决问题?那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野兽出于本能,而我们,出于意志!” 黑衣“焱”低吼,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我们可以制定规则,而不是遵守规则!那个男人,他触犯了‘我们’的规则,所以他必须被清除!这是最高效的正义!”
“你的规则?你的正义?” 焱挣扎着站直身体,握紧铁管,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那不过是为你肆意妄为找的借口!我不是你!我绝不会变成你这样的怪物!”
“冥顽不灵!” 黑衣“焱”失去了耐心,脸上的冷酷化为狰狞,“那就消失吧!”
他再次猛扑过来,这一次速度更快,力量更猛,双手如同铁钳,直接抓向焱的脖颈!意图再明显不过——扼杀!
求生的本能和内心深处不愿屈服的意志,让焱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没有再试图格挡,而是迎着对方的扑击,将手中的铁管如同标枪般,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对方的胸口猛刺过去!
以命搏命!
黑衣“焱”似乎没料到本尊会采取如此决绝的同归于尽打法,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凝滞。
就是这瞬间的凝滞!
“噗嗤!”
生锈的铁管尖端,竟然真的刺入了黑衣“焱”的胸口!
没有鲜血喷溅。
没有痛苦的惨叫。
只有一种……如同刺破了一个装满暗影的气球般的感觉。
黑衣“焱”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铁管,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是嘲弄或冷酷,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有惊讶,有一丝释然,甚至还有一点点……诡异的欣慰?
“终于……有点样子了……” 他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满脸惊愕的焱(本尊),嘴角扯动,似乎想笑,却没能成功。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模糊,边缘如同烟雾般开始消散。
“你……你到底是什么?!” 焱松开握着铁管的手,踉跄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正在逐渐消散的“自己”。
“我说过了……我是你……” 黑衣“焱”的声音也开始变得飘忽不定,带着回声,“是你被压抑的愤怒……是你不敢承认的决绝……是你面对不公时,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杀意……”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如同融入阳光的阴影。
“那个男人……他曾经……试图伤害小薇……在你……遗忘的那段记忆里……他用最恶毒的方式……诋毁和威胁……你选择了逃避和遗忘……而我……选择了……清算……”
小薇?焱的脑海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那是他高中时曾经暗恋过、后来据说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转学离开的女孩!那段记忆他一直刻意模糊,不愿深究……难道……
没等他细想,黑衣“焱”几乎已经完全消散,只剩下最后一点模糊的轮廓和微弱的声音:
“接受……完整的自己吧……否则……我……还会回来……”
话音未落,最后一丝黑影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那根生锈的铁管,“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从未发生过。
车间里,只剩下焱一个人,粗重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湿透。腹部被踢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杀”死了另一个自己?
或者说,他暂时压制了内心那个黑暗的、暴戾的人格?
那个男人……和小薇有关?是他遗忘的记忆中,曾经伤害过小薇的人?所以……那个杀戮,并非毫无缘由,而是源于一段被深度压抑的、极致的愤怒和保护欲?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并非一个毫无理由的杀人魔,但同样,他体内确实潜藏着一个会因为极端情绪而采取最激烈手段的“恶魔”。
那个黑衣“焱”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接受完整的自己……否则我还会回来……”
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机器,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虚无。外部的追捕似乎暂时不再是最大的威胁,内心的战场才是真正的深渊。
他该怎么做?接受那个黑暗面?承认自己拥有如此暴戾的冲动和杀意?那和他一直以来认知的自我完全背道而驰。
还是继续压抑、否认、对抗?但那样做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像今天这样,那个黑暗面再次积蓄力量,在某个失控的时刻爆发,造成更无法挽回的后果。
这是一个无解的两难困境。
他看着自己这双曾经只用来雕刻、书写、触摸美好事物的手。就是这双手,在那个夜晚,握紧了斩骨刀,结束了一个生命(无论那人是否该死)。也是这双手,刚刚握着铁管,试图“杀死”另一个自己。
这双手,既创造,也毁灭。
他到底是什么?
车间外,隐约的警笛声再次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这一次,声音似乎更加清晰,方向也更加明确。
是冲着他来的吗?是因为那个房间的尸体被发现了?还是刚才的打斗动静引起了注意?
焱挣扎着爬起来。他看了一眼黑衣“焱”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车间门口。
逃亡,似乎还没有结束。
但这一次,追捕他的,不仅仅是外界的法律,更是他内心无法摆脱的、嗜血的阴影。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内心的翻涌,朝着车间的后门,踉跄着跑去。
必须活下去。
至少,在弄清楚所有真相,在找到与那个“自己”共存(或彻底消灭他)的方法之前,必须活下去。
身后的警笛声,如同催命的符咒,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