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根据好友焱的叙述记录)
焱不知道自己靠着门板昏睡了多久。意识是在一种极其难受的状态下逐渐回归的——仿佛有千斤重物压在胸口,呼吸艰难,四肢百骸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冰冷,无法动弹。
他艰难地掀开眼皮。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黑暗。过了好几秒,眼睛才勉强适应,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不知是月光还是远处路灯的光线,他勉强能分辨出房间的轮廓。
他还在自己家的玄关。背依旧靠着冰冷的防盗门。
但是……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从未闻过的、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浓重的灰尘、某种东西腐烂的甜腻气息、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电路烧焦后的臭氧味混合在一起。吸进肺里,带着一种刺喉的冰凉感。
周围太安静了。不是寻常夜晚的安静,而是一种绝对的、死寂的真空状态。楼道里邻居的脚步声、隔壁夫妻的低声谈话、甚至窗外远处马路上永远存在的、细微的车流背景音……全部消失了。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而艰难的心跳和呼吸声,在这死寂中被放大得异常清晰。
寒冷。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不同于冬季的低温,更像是一种能穿透墙壁、无视保暖的、源自某种更深层空间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皮肤,冻结他的血液。
他试图动一下手指,却发现身体依旧沉重无比,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只有眼球能勉强转动。
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并没有真正“回家”,或者……回的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家”。
他用尽全身力气,微微转动脖颈,看向客厅的方向。
心脏几乎瞬间冻结!
客厅的布局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沙发、茶几、电视柜……但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扑扑的“东西”,不像普通的灰尘,更像是一种……灰烬?或者说,某种腐朽的沉淀物。家具的边缘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正在缓慢地、无声地腐朽、融化。
电视机的黑色屏幕不再是单纯的黑色,里面似乎有极其暗淡的、灰白色的光影在蠕动,像是一片浑浊的、没有生机的沼泽。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依稀看到,在客厅通往卧室的走廊阴影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形的轮廓!
非常模糊,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只能勉强看出一个大概的、佝偻的、极其瘦高的影子。它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几个世纪。
是谁?!
是什么东西?!
焱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想大喊,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的、“嗬嗬”的气音,像破风箱在拉扯。
那个影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静。
它……动了。
不是走路,而是一种极其缓慢的、近乎定格动画般的、一帧一帧的……转向!它的头部(如果那能称为头部)极其缓慢地……朝着他的方向“转”了过来!
没有眼睛,没有五官,那片应该是脸的区域,只有一片更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吸收掉周围所有的微光。
虽然看不清,但焱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冰冷、麻木、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恶意的“注视”,牢牢地锁定了他!
就在这时,“鬼压床”的感觉达到了顶峰!那无形的重压几乎要碾碎他的胸腔,窒息感强烈得让他眼球都开始外凸!他拼命想挣扎,想尖叫,想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却连一根睫毛都无法颤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诡异的影子,在走廊的阴影里,用那种非人的方式,“凝视”着自己。
时间(如果这里还有时间概念的话)仿佛凝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永恒。
那个佝偻的影子,开始以一种同样缓慢、一帧一帧的、极其不自然的方式,朝着他……“飘”了过来!
它的移动没有声音,没有带动空气,就像是一个拙劣的恐怖电影特效。但它所带来的恐惧,却是百分百真实的、刺骨的!
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五米……
四米……
三米……
焱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到了针尖大小!他能越来越清晰地看到,那影子的“身体”似乎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细微的、蠕动的、灰黑色的阴影絮状物构成,不断有细碎的“尘埃”从它身上剥落,消散在空气中。
那片面向他的、深邃的黑暗面部,仿佛是一个旋涡,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和灵魂都吸进去!
就在那影子即将飘到玄关,距离他不足两米的时候——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环境中显得异常清晰的声响,从卧室的方向传来。
像是……一本厚重的书从书架上掉落在了地上。
那个正在逼近的影子,动作猛地停滞了。它那“头部”的黑暗,极其缓慢地、一帧一帧地……转向了卧室的方向。似乎那声轻微的响动,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施加在焱身上的恐怖压力,瞬间减轻了一丝!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间隙!
求生的本能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焱猛地吸进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一声破音般的、嘶哑的低吼,一直被禁锢的右手手指,竟然猛地抽搐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微弱的动作,仿佛打破了某种平衡!
嗡——!
他感到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嗡鸣,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那个灰扑扑的、正在腐朽的家,那个佝偻的恐怖影子,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开始出现雪花般的噪点和扭曲的拉丝!
下一秒!
沉重的压力骤然消失!冰冷的窒息感退潮般散去!
他猛地吸进一大口熟悉的、带着家里淡淡灰尘味道的空气,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恢复了控制,但因为长时间的僵硬和恐惧而酸软无力。
他依旧靠在自家玄关的门上。窗外,传来了远处车辆驶过的微弱声音。隔壁,隐约有抽水马桶的冲水声。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刚才那恐怖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极度清晰的、发生在“鬼压床”状态下的噩梦。
他颤抖着摸索到墙上的开关,按了下去。
啪。
温暖的、略显刺眼的灯光瞬间充满了玄关和客厅。
一切如常。沙发干净,电视屏幕漆黑安静,走廊里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灰烬,没有腐朽的痕迹,更没有那个佝偻的恐怖影子。
只有他,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得像鬼,瘫坐在门口,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手,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声响。
真的……只是梦吗?
那冰冷的触感,那腐朽的气味,那被凝视的恐怖,那影子逼近的细节……都真实得令人发指。
还有……最后那声从卧室传来的、救了他一命的——
“啪嗒”声。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卧室紧闭的房门。
卧室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
那声响动……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