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敲门声在浓雾弥漫的死寂中回荡,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埋伏于四周的每一个人的心脏上。钱小芳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奔涌的肾上腺素,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常甚至带点怯意:“来了!”
她缓缓打开门。周军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几乎遮住了门外所有微弱的光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锐利地扫过钱小芳的脸和她身后的屋子。
“周大哥,麻烦你了,这么晚还让你跑一趟。”钱小芳侧身让他进来,手指在背后悄悄对着隐藏的麦克风敲击出约定的安全信号——目标已入瓮。
周军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迈步进屋。他反手看似随意地就要将门带上。
就在门即将合拢的那一刹那!
“警察!不许动!”
几声炸雷般的怒吼猛地从屋外响起!前后门几乎同时被猛地撞开!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刺破屋内的昏暗,死死锁定在周军身上!
老李一马当先,举枪冲入,身后是如狼似虎的便衣同事。屋外也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外围的包围圈同时收缩,确保没有任何漏网之鱼。
周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一僵,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冷漠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暴戾。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伸手往工具包深处掏去!
“动就开枪!”老李的吼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枪口稳稳指着他。
周军的动作僵在半空,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三把枪的准星正对着自己的要害。他缓缓举起双手,眼神阴鸷地扫过冲进来的警察,最后落在脸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冽的钱小芳身上。
“你……”他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
“铐上!”老李一声令下,两名干警迅速上前,粗暴地将周军扭住,冰冷的钢铐瞬间锁死了他的手腕。工具包被夺下,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浸透了强效麻醉剂的毛巾、绳索和胶带!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直扑“惠民超市”。
超市早已熄灯打烊。警方强行破门而入,冲进后堂居住区。周老夫妇(实为周老四和易容后的刘阿娇)似乎刚从睡梦中惊醒,穿着睡衣,一脸“惊惶无辜”地看着冲进来的警察。
“公安同志?这……这是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周老太太”(刘阿娇)的声音苍老而颤抖,表演得天衣无缝。
“误会?”带队的老李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上前,猛地伸手在她耳后和发际线处一搓一揭!
一层极其逼真、做工精巧的硅胶面具被生生撕扯下来!露出了底下那张年轻得多、也漂亮得多、此刻却写满了惊骇和怨毒的脸——正是刘阿娇!
旁边的周老四见状,脸色瞬间死灰,瘫软在地。
“搜!仔细搜!特别是后仓!”老李下令。
警察们迅速行动。后仓那道厚重的卷帘门被强行打开。里面堆放着各种货物,看似正常。但有了王二丫和孙若云的情报,警方搜查得格外仔细。
很快,有警员发现了异常——最里面的一排货架似乎是活动的!用力推开货架,后面竟然露出一道暗门!暗门通向一个经过简陋改造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景象,让所有见惯罪案的警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汗味、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地上散落着一些破旧的被褥、空矿泉水瓶和干硬的面包屑。墙壁上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抓痕。角落里甚至还有几副丢弃的、锈迹斑斑的镣铐!
这里显然曾经囚禁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虽然此刻地下室是空的(显然团伙在上次王二丫她们撞见后更加谨慎,转移了囚禁点),但这景象已经足够作为铁证!
在超市的账本和一台隐藏很深的电脑里,警方发现了加密的往来账目和通讯记录,经过技术破解,里面清晰地记录着一条条“货物”信息(年龄、性别、大致样貌)、收款记录以及一些模糊的交接地点和代号!
一个以周老四、刘阿娇(易容)、周军为核心,以“惠民超市”为掩护和据点,流窜于附近乡镇,专门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团伙,被彻底捣毁!
消息传出,整个迷雾镇乃至周边地区都震惊了!人们无法相信,那对平日里慈眉善目、乐善好施的“周老夫妇”,竟然是披着人皮的恶魔!恐惧和后怕之后,是滔天的愤怒。
王二丫和孙若云相拥而泣,她们的努力和冒险没有白费,终于为杨小花,为丫丫,也为所有受害者讨回了一个开端!
然而,案件的侦破并未就此圆满结束。
审讯异常艰难。周老四和刘阿娇老奸巨猾,避重就轻;周军更是沉默寡言,如同磐石。他们只承认了拐卖的行为,但对于“上家”信息——即那些接收并被他们称之为“客户”的买家链条上游的组织者——拒不交代,要么声称是单线联系不知对方底细,要么就沉默以对。
警方从查获的账目和通讯记录中,也只追踪到几个中间环节和分散的、低层次的买家,真正的源头和庞大网络,似乎隐藏得更深,线索到了几个境外虚拟账号和经过层层转接的联系方式后就断了。
“他们的背后肯定还有人!一个更隐蔽、更有组织的网络!”老李对着案卷,眉头紧锁,“周家团伙可能只是这个网络伸到我们这里的‘触手’之一。”
虽然主犯落网,但“上家”逍遥法外,意味着潜在的威胁并未完全消除,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周家”在其他地方出现。这成了压在老李和所有办案人员心头的一块大石。
另一方面,根据周家团伙零星的、不情愿的供述和账目信息,警方开始了艰难的解救行动。
其中一条模糊的线索,指向了300公里外一个极其偏僻闭塞的山村。老李亲自带队,经过周密部署和当地警方的配合,突击了那个山村。
在一户村民家几乎废弃的、如同牲口棚般的偏房里,他们找到了杨小花。
她几乎已经不成人形。眼神空洞麻木,蜷缩在铺着烂稻草的角落,身上散发着恶臭,脸上和裸露的皮肤上带着新旧交叠的伤痕。当警察冲进去时,她只是惊恐地缩成一团,发出野兽般的呜咽,甚至认不出前来解救她的孙若云和王二丫。
看到昔日姐妹变成这般模样,孙若云和王二丫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冲上去紧紧抱住她,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过了许久,杨小花呆滞的眼神里才慢慢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的光彩,然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压抑了太久的痛哭。
在另一户人家,他们找到了丫丫。她被拴在炕头,像个小狗一样,脖子上磨出了血痕。买她的那户人家因为生不出儿子,打算把她当童养媳。见到警察和熟悉的镇上的阿姨,丫丫吓得哇哇大哭,嘴里含糊地喊着“妈妈”。
买卖杨小花和丫丫的村民被当场抓获。面对警察和愤怒的乡亲,他们脸上只有麻木和一种扭曲的“理所当然”,仿佛买卖人口和牲口没什么区别,这种愚昧和冷酷让办案民警都感到一阵心寒。
被解救的杨小花和丫丫被迅速送往医院进行治疗和心理干预。她们的身体创伤或许可以愈合,但那段暗无天日的恐怖经历所带来的心理创伤,可能需要一生去抚平。
迷雾镇的天空,似乎随着周家团伙的覆灭而晴朗了一些。超市被查封,贴上了刺眼的封条。“惠民”二字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
镇上的人们开始重新审视周围,慈善不再轻易让人感动,反而多了一丝警惕。王二丫和孙若云因为在此案中的勇敢和关键作用,受到了表彰,但她们更欣慰的是救回了姐妹,拔掉了镇上一颗巨大的毒瘤。
然而,老李和钱小芳的心情并未轻松多少。周军、周老四、刘阿娇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但那个隐藏更深、可能盘根错节的“上家”网络,像一片巨大的、未曾散去的迷雾,依旧笼罩在远方,提醒着人们罪恶从未远离,只是以更隐蔽的方式存在着。
杨小花和丫丫虽然获救,但还有多少受害者不知所踪?还有多少“迷雾镇”正在上演类似的悲剧?
结案报告可以书写,但真正的终结,似乎远未到来。
梦境的最后,我看到阳光再次照在迷雾镇的青石板上,孩子们又开始小心翼翼地在街上玩耍,但大人们的眼神深处,多了一份历经创伤后的警惕与沉痛。
王二丫和孙若云搀扶着逐渐康复的杨小花,慢慢走在镇上。她们走得很慢,但步伐坚定。
生活还在继续,伤口需要时间愈合,而 vigilance(警惕),将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从这场噩梦中学会的最深刻的东西。
远处的山峦依旧被淡淡的雾气缠绕,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光明与黑暗的斗争,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