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器械反射着无影灯惨白的光,如同死神的凝视。那双属于“女孩”的、此刻只剩下绝对冷静和手术专注的眼睛,透过口罩上方,锁定在焱无法动弹的左肩上。她能精准地找到那处梦中反复受伤、此刻在现实中也剧痛无比的位置。
器械缓缓落下,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将要进行某种“修复”或“剖析”的意图。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封,将焱的意识凝固。他连眼球都无法转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寒光逼近。
就在那冰冷的尖端即将触及他皮肤的刹那——
“焱!!!”
一声嘶哑的、几乎破音的、充满了极度恐慌和担忧的呼喊,如同撕裂布帛般,猛地穿透了层层梦境的壁垒!
这一次,声音不再遥远模糊,而是近得仿佛就在耳边炸响!带着一种几乎要实体化的冲击力!
是妈妈的声音!
现实的声音!
嗡——!!!
整个冰冷的手术室景象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玻璃,瞬间布满了裂纹!无影灯、仪器、手术台、还有那个举着器械的“女孩医生”,所有的一切都在剧烈地扭曲、闪烁、失真!
“醒过来!焱!快醒过来!” 妈妈的呼喊声持续传来,带着哭腔,如同锚链般死死拖拽着他的意识。
“不……!” 那“女孩医声”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短暂且愤怒的、非人的嘶鸣,她的形象在闪烁中变得狰狞,试图维持这个梦境,手中的器械加速刺下!
但现实的声音带来了无可抗拒的力量!
咔嚓!
梦境彻底破碎!
焱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眼球剧烈向上翻动,整个人如同触电般从床上弹坐起来!
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湿透了他的睡衣。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现实世界的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阳光已经洒满了房间,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
是梦……又一个……更深、更恐怖的梦……
他颤抖着,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肩——睡衣完好,皮肤也没有任何伤口,只有那残留的、源自梦境的幻痛依旧清晰。
但紧接着,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种沉重的、僵硬的束缚感,来自他的右脚。
他猛地掀开被子。
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右脚脚踝,一直到小腿中部,被打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的石膏!僵硬、沉重、无比真实!
这……这是怎么回事?!
昨晚睡前还好好的!虽然梦里脚踝疼得厉害,但那只是梦啊!
就在他盯着石膏,大脑一片空白之时,卧室门被猛地推开,妈妈冲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惊恐和泪痕。
“小焱!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妈妈扑过来,一把抱住他,声音还在颤抖,“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医生说你右脚踝骨折了!幸好不算太严重……”
骨折?从楼梯上摔下去?
焱彻底懵了。他完全没有印象!
“我……我摔下去了?什么时候?”他声音干涩地问道。
“就是昨天下午啊!”妈妈松开他,心疼又后怕地看着他,“你说不舒服没去打球,在家休息。我出门买菜回来,就看见你倒在楼梯下面,抱着脚疼得脸都白了!怎么叫你都迷迷糊糊的,赶紧叫了救护车……你不记得了?”
昨天下午……他没去打球,在家休息……然后……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焱努力回想,记忆却一片模糊。他只记得自己因为那个无尽的羽毛球梦身心俱疲,取消了球约,然后……似乎是想下楼倒水喝?再之后的记忆,就只剩下黑暗和那个不断循环的噩梦了。
所以……那剧烈的、真实的脚踝疼痛,并非完全来自梦境?而是因为他现实中真的摔伤了?梦境只是将其放大并融入了剧情?
那左肩的脱臼感呢?也是因为摔倒时撑地了吗?
还有手术台……那个女孩医生……
想到这里,一股寒意再次窜上脊背。
“妈……”他声音沙哑地问,“我摔下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妈妈疑惑地看着他:“特别的人?没有啊,家里就你一个。不对劲?你就是太累了,精神恍惚才踩空的吧?医生也说你可能最近运动过度,睡眠不好,导致身体协调性变差了。”她叹了口气,“这下好了,好好在家养着吧,哪也别去了,羽毛球更是想都别想!”
妈妈絮絮叨叨地出去给他端水拿药。
焱独自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右脚,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劫后余生的庆幸,因为现实伤害得以解释一部分梦境的释然,但更深处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和后怕。
那个梦,真的太真实了。尤其是最后手术台的那一幕……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脚踝骨折?和梦里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这仅仅是巧合吗?
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对受伤的恐惧导致了梦境,而梦境又影响了他的精神状态,导致了他现实中的失误?
还是说……有什么别的东西,在借着梦境……影响现实?
他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深想下去。
窗外的阳光很明媚,楼下的生活噪音也很真实。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啪!啪!啪!”的击球声,那场边女孩阴森的笑,那手术器械的寒光……恐怕会长久地烙印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一段无法轻易磨灭的、冰冷回响。
而羽毛球,这项他曾经无比热爱的运动,在可预见的未来里,恐怕会带上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色彩。